直到妈妈将过往一一叙述，顾春纷仍旧不懂，为什么老爹始乱终弃，妈妈还是这样相信他。

那一晚，她和妈妈睡在一起。

床上仍旧带着妈妈的味道，清新淡雅。

她不明白，这样的好女人，为什么爸爸会不珍惜。

她便抱着妈妈的手臂，依恋地跟她闲聊。从家里长短，到这些年的颠沛流离。

她从妈妈偶尔透露的小事儿之中，大概猜到了妈妈究竟过着怎样的日子。

妈妈说：她当时为了挣到吃饭的钱，早上5点半要起床，固定去清扫一大段的街道，包括清理垃圾桶。

之后天亮了，便要推着小车出去卖早点。也许因为她做的东西味道还好，总有些回头客愿意来捧场。但这生意到底被城管给制止了，说是影响市容市貌，说是东西没经过检验，不能随便卖给别人吃。

“这些都是入口的东西，要真给别人吃出什么病来，谁负责？”

大多时候，城管都是这样说的。

她到底是无可反驳。

街上汽车尾气以及空气尘埃太多，谁也不知道她做的东西会不会沾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后来她租了个三轮，每天踩着三轮车出去拉客。

有次天上下了大雨，有两个小孩儿从书店冲出来，瞧见她踩着三轮经过便立马叫住了她：阿姨！等等！

上车之后，那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孩儿便报了地名。

那地方很远，已然是郊区靠着农村的地儿了。她经常踩着三轮跑，否则还真不知道这地方。

一路上，那两个孩子都很安静，气氛颇有些沉闷。她也索性不多言，便踩在三轮这样走着。

到了地方，只见那两个孩子一齐站在路边，埋着头都一副道歉的模样。

她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他们在城里买书，已经花光了钱。如果现在回去告诉家长，坐三轮花了钱，估计要被打。

她叹了口气，心软便说，算了就是。

后来，她便这样冒着雨踩着三轮，又慢悠悠地回去。

来回近乎十公里的路，她便这样走完了。

回到家泡了脚，仍旧觉得腰酸腿疼。

第二日因起得晚，错过了几个电话。

她当时是被拍门声吵醒的。声音很大，若是不仔细听，甚至以为是有人在撞门。

她当时便急忙赶去开了门。这才发现门口是房东，也是租她三轮的大婶。

那大婶一见着她便破口大骂，说是她不知爱惜车子，让车子底下好多零件都坏了，要换。

之后又掰着手指头给她算，这车顶盖被雨打坏了该算多少钱，这车链子被水弄得生了锈该算多少钱，这车轮儿被石子儿弄得漏气了该算多少钱，等等。

一个月踩三轮加上扫大街能有多少钱？

这大婶一算下来，加上房租费，她得倒欠她几千块。这不是算账，这是喝人的血啊！

她当时便很是心痛，面上强作镇定说，一定会努力挣钱还钱。

之后等她走了，她才敢慢慢关了门，靠在门上无声地落泪。

没到这时，她就会想，如果爷爷还在、如果顾长歌还在，一定不会让她过这样的苦日子。

但是，她自己也知道的，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现在的苦日子，也只是因为她当初做错了选择而已。

听到妈妈这样说，春纷便忍不住问：妈妈……

“你当时，做了怎样的选择？”

黑暗之中，看不清表情。顾春纷也只听着妈妈轻声笑着，将四年前的事情，娓娓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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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春纷生病，发了高烧。

后来她被顾长歌送到了顾妈妈这儿。

在顾春纷尚且迷迷糊糊的时候，她老爹老妈见了次面。

那是个偏僻地方的小饭馆。车子停在较远的地方，两个人一边聊着，一边走到了这家店。

春纷妈妈微笑说：这是我经常带着春纷来的店子。她很喜欢吃这里的牛肉面。

顾长歌没什么话，最后也只是严肃地点头。

他终于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直到进了包间，点了些菜，两个人一边吃着才慢慢进入了正题。

顾长歌单刀直入开门见山，问：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他这话的意思很明显，想要带她回到顾家。

春纷妈妈犹豫一阵，到底是摇了头。

她说：我如果现在回去了，用怎样的身份呢？你的妻子，还是说，我们顾家的……

她这话还没说完，顾长歌突然把手里的饭碗丢在了地上，而后给了她一个谨慎行事的眼神，之后愤怒地骂了句：“你算什么顾家人？！”之后便走出了小饭馆。

说到这里，春纷妈妈这样说：这大概是我和他最后一次见面。

顾春纷不懂：为什么老爹突然之间变化那么大。

妈妈解释说：因为，有人在监视着他，有人在监视着顾家。

这话说出来，现场当即沉默了。

顾春纷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会突然被震住，之后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白光，以往所有疑惑突然找到了答案。

之所以把她藏在暗处、把义兄放在明处，让妈妈被迫颠沛流离，都是老爹为了保护她们母女俩？

似乎，真的是因为这样？！

可是……

顾春纷抿紧了唇，半晌才道：“如果，他给我们的，是这样的保护，我宁愿不要！”

说罢，她只听妈妈吸了口气，似乎被吓到，又肆无忌惮地放言：“如果所谓的保护，就是让我自以为是私生女，而后自卑、自觉低人一等；让妈妈你流离失所、到处飘零；这样的丈夫、这样的老爹，拿来究竟有什么用？！”

“锦衣玉食有什么？！吃好喝好又有什么？！我宁愿当个穷人，我还活得轻松惬意一些！”

“不必怕自己被人监视而畏首畏尾，也不必因为……”

这话尚未说完，只听妈妈大声呵斥：“菲菲！”

“……”两人皆没有说话。

半晌，妈妈才叹息着说：“他没有对不起我……”

随后，也不知是为了安慰春纷，还是安慰自己，她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几次三番，最后终于又落泪了。

连春纷自己都不知道，为何会造成这样的局面。

这团混乱，究竟是被谁造成，仍未可知。

但她知道，而今——

到底是他顾长歌，负了她妈妈，顾清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