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七月,蒙古草原一片勃勃生机,东北千里之外的收缰山却已经白雪皑皑。
一队银盔银甲披着白披风的卫兵,引领着一个日本使者,正沿着冰洁溜滑的石阶大步走着,石阶路沿山开凿,两边尽是百年寿命以上的松柏,这些松柏头顶积雪,也像扣着白色银盔,威严肃穆不比那队银盔银甲白披风的卫兵差多少。
日本使者身着日本武士服,腰间悬着一把红木柄的修长战刀,双眼目不斜视,炯炯有神。不知所为何来,但一脸英气焕发,从容自若。
石阶沿山蜿蜒向上,走到尽头,松柏掩映下一座巍峨殿宇闪出视线里来。
日本使者随银甲卫兵进了大门,穿过积雪辉映的广场长廊,在殿门外听银甲卫兵报喊:“日本国镰仓幕府将军-源赖朝拜见。”
只听殿内本来一阵阵喧嚣声,忽地安静下来,殿内有人喊:“请源将军入殿。”
源赖朝是日本镰仓幕府的开创者,也是日本幕府时代的开创者。
源赖朝熟读中国历史,尤其对东周列国、三国蜀汉、五代十国这些极其动荡不堪的朝代有不俗的认知。所谓幕府,就是架空天皇,由武将军掌握实权。
虽然此时日本名义上还是由醍醐天皇做主,其实源赖朝才是日本国的真正掌权人。
想必源赖朝熟知三国历史,玩了一招挟天子以令诸侯。
可殿内到底是谁,威望之大竟然能让掌握日本国实权的幕府大将军在殿门外等候?
听见殿内请入的声音,源赖朝正了正衣冠,迈步跨进。
殿内本来安静,这会儿又微微喧闹起来。
只见殿内通道两旁列着长桌,约十几人在此开宴,长桌上美酒飘香,盘中尽是飞禽野味,猛兽山珍。
源赖朝依旧目不斜视,在两旁长桌上座人的目光中,来到堂前。
殿内正中墙上高悬着一只熊头,熊头下方是三层台阶,台阶上大王椅如床似船,整一张大熊皮盖在上头,此刻正半卧着一个白眉棵棵如针,凤眼似电,阔鼻大嘴,长髯也是雪白的汉子。这汉子卧着犹像只猛虎,上身异常宽硕厚实,此时正袒着胸怀,披一件黑豹子皮的大氅。虽一副慵懒的态度,却是盛气凌人,不怒自威。
源赖朝刚要行礼,那汉子手上“嗖”一声掷来一个物件,源赖朝双手捧住,一脚为心,整个人原地旋转一下,泄了掷来物件的力,这才稳稳站好,双手捧着汉子掷来的物件举过头顶,立刻跪在汉子面前:“谢闻人伯父赐酒。”
这才看清,大王椅上的汉子掷来的竟是装着满满烈酒的一个大碗。
源赖朝也不多说,一饮而尽,喝完用右手轻轻拭了拭嘴角,笑着讲碗底朝上,又用双手捧着举过头顶。
大王椅上的汉子大笑起来,声如洪钟:“哈哈哈哈,我以为你这个毛小子,近年来就躲在屋子里揣摩勾心斗角,看来功夫一点没扔下。”
边说边坐起来,依然披着豹皮大氅,纵身一跃,就从大王椅上跃到源赖朝面前。
汉子站起来足有两米高,豹皮大氅在身后飘飘荡荡,胸怀赤着,腰间系一条蛇皮明月珠带。
来到源赖朝面前时候,一手收过源赖朝捧起的酒碗,一手扶起源赖朝:“起来吧,哈哈哈哈。”
源赖朝笑着拱手,虽然尽是江湖人施礼模样,但是配着一身幕府武士服,总是让人觉得有些突兀。
源赖朝笑着说:“闻人伯父依旧气宇轩昂,行走坐卧,如龙似虎,侄儿心下不胜欢喜,闻人伯父实在令侄儿钦佩。”
这披豹皮大氅的汉子原来正是塞北武林第一人闻人博颜。
闻人博颜依旧哈哈笑着,右手摆了摆:“哈哈哈,老啦,老啦,十坛酒就醉了,一百多岁了,不中用喽。”
闻人博颜说完,厅上一众人都放声大笑起来。
赖源朝说:“闻人伯父说笑,便是三十岁正当壮年的汉子,也远远不及闻人伯父。”
闻人博颜摆摆手,嘴里还笑着:“你这毛头小子,休要一个劲儿拍我马屁,我先不问你来所为何事,你先去与我堂上这些位客人,认识认识。只是我这里客人,有的温文儒雅,有的却脾气古怪,你说喝酒他便喝酒,若是不第名道姓,你切莫嗔怪。”
堂上分两边列着两条长桌,两条长桌上坐着十二个人。
源赖朝自然知道闻人博颜这里的规矩,堂上十二人,自己便请一只酒碗,敬十二碗酒。
源赖朝拎起一个大酒壶,首先来到左边长桌上位第一客。
这人四十岁上下模样,一袭皂口白衣,白腰带上嵌一颗翠绿宝石,手里握着一双剔透的筷子,也是翠绿色的。
源赖朝斟满酒碗,端在手中,刚刚开口欲报上姓名:“在下。。。”
皂口白衣的男子嘴上却笑着说:“不必不必,在下对阁下略有所知。阁下源赖朝,乃镰仓幕府的大将军,日本国第一号掌权人。你的父亲是源义朝,日本国保元之乱的第一号功臣。”说完嘴上挂着满意的微笑,一副洋洋自得,却又故作谦虚的样子。
源赖朝表情很是惊讶,张口要问:“阁下所知确详,敢问阁下高姓大名?”
皂口白衣的男子端起酒碗,嘴里笑着说:“无须言,无须言,天下攘攘在眼前。不需讲,不需讲,饮过黄汤梦一场。”说完端着酒碗一饮而尽。
源赖朝见对方不肯讲出姓名,面上也不敢显露出不悦,依旧笑着,同样端起碗,一饮而尽。
皂口白衣的汉子拱手施礼:“阁下好酒量!”说完又一欠身,端坐回原位。
源赖朝也一拱手,又走向左边长桌席的第二位客人。
这人双手粗糙有若沙砾,一身青色长衫,腰间系一条素布带,只是两只袖子被结实的臂膀挣起来,衣袖好像贴在两条臂膀上。
这人端坐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似乎刚刚经历了一些不悦,见源赖朝一张笑脸,心知应该还礼微笑,只是此时正心下不悦,所以只能假意陪笑,哪知一陪起笑来,心头却更怒了,就这样一会儿怒,一会儿笑,看得源赖朝十分尴尬。
见青衣长衫的男子一会儿阴一会儿阳的表情,堂上以闻人博颜为首的众人,也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刚与源赖朝饮过一碗酒的皂口白衣的男子打趣说:“想不到人称‘鬼手天工‘的鱼家大公子,织缝锻打得出天下间最奇特的玩意儿,却做不会自己一张脸啊。”
众人听完又是一笑。
此刻就知,这被称作“鬼手天工”鱼家大公子的青衣长衫男子,是个冥顽固执的角色,既不会假笑逢人,也不会乖巧辞令化解自己的尴尬,端起酒碗,自我介绍起来:“在下鱼不吝,却不像有些人连姓名都不敢告知。”
皂口白衣的男子吃了这一说,先是一怒,继而又与堂上众人又哈哈笑起来。
源赖朝一怔,这才知道,这人就是江湖人称“鬼手天工”的鱼不吝。连忙双手捧着碗施礼:“原来是鱼先生,久仰大名。”
鱼不吝摆摆手:“不敢不敢,在日本国大名鼎鼎的将军面前,岂敢称什么名号。”
源赖潮说:“鱼先生谦虚,江湖上奇工俊巧之物,尽皆出自先生之手,令在下好生倾佩,借闻人伯父的美酒,在下敬您一杯。”说完一饮而尽。
鱼不吝客气道:“哪里哪里,一个卖手艺的而已。”说完也满饮了一碗。
源赖潮欠身说:“先生请坐。”
鱼不吝一拱手,回身坐下。
源赖潮又来到左边长桌席的第三个客人面前。
这一位却是怪了,七八岁孩子的身高,却长着四十几岁汉子的模样,头上用两个红绳挽出两个滴溜圆的发髻,北国气候,冰天雪地,他却只穿一个红兜兜,脖子和两只手腕上各系着一个金色铃铛,行动之间,铃铛‘灵灵‘作响。脸上皮肤粗糙,皱纹清晰,嘴和下巴的胡子了连在一起。众人都坐在椅子上,唯独他却是坐在桌子上。
源赖朝刚刚端着碗,一脸错愕地来到他面前,他便从桌子上“扑棱”一声站起来,奶声奶气地对着源赖朝说:“哥哥,你可以不可抱着我喝酒呢?‘
源赖朝一时怔住,不知如何作答。
这孩童模样身高的汉子立刻撅着嘴,带着哭腔接着问:“哥哥你可是被我的模样吓到了吗?”
源赖朝思忖了一会儿,方才说:“哪里哪里,只是阁下相貌清奇,在下确实有点惊讶。”
孩童模样的汉子,立刻一屁股敦在桌子上,嘴里呜呜呀呀哭喊,双脚在桌子上胡乱蹬起来:“呜呜,呜呜,原来你和他们一样,都是拿外表来看人的,只看外表,就评价我不是好人。”
源赖朝当下不知所措:“不敢不敢,岂能一面之缘就将阁下认作坏人,在下源赖朝。”
这汉子竟然不哭了,也停止了胡闹,立刻端起碗:“我知道你看我这副模样,一定是把我想做了坏人,所以才不肯抱我。我才不理你是谁,你说喝酒,我便陪你喝酒。”话说到这,端起碗,仰起脸,刚要喝,忽然又停下,变了张脸,脸上挂满了狰狞邪恶,嘴角里又奶声奶气挤出几个字:“哥哥你倒是好眼力,我确实不是好人。”说完将碗中酒一饮而尽。
这奇怪汉子脸上挂着邪恶的坏笑,让源赖朝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源赖朝也知道些中原塞北武林侠客,只是这汉子,却无论如何也对不到自己知道的几个人身上。
源赖朝十分不舒服地喝完碗中的酒,刚要欠身施礼。
这孩童模样的汉子又换了一张天真的笑脸,奶声奶气地说:“哥哥,宝宝我是东江人,我叫童小宝。”
源赖朝大惊,心中喊道:“易脉错骨神功童小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