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恩其加快脚步,夏方捻起步法超过了乌恩其。
蒙古包外头乌泱泱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看见夏方来了,人群里立刻对他指指点点。
“就是他,就是这个。”
“呦呵,刚才还蓬头垢面,这会儿看起来这么白净。”
“就是他,贵公子,惩罚他吧。”
夏方穿过人群,几个蒙古兵用弯刀架在诺敏和其木格脖子上,彩力甘佝偻身子着躺在草地上。身边两三个蒙古兵正对着彩力甘拳打脚踢,虚弱中的彩力甘,正死命用双手护住脑袋。
可以看得出,这个之前还不怕死的少年,这会儿竟然对死亡十分恐惧。
是啊,他刚刚拥有了爱情,他必须活下去。如果死亡需要一个理由,那么除非其木格也死掉了,不然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死去。
可惜自己实在太虚弱了,可惜自己身上没有任何功夫,他只能任敌人拳打脚踢。
之前,彩力甘抱着必死的决心,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就要战斗到底,现在他拥有必须活下去的理由,只要自己还有一口气,就必须活到底。
爱情就是这么诡异的东西,能让人舍生忘死,也让人贪生怕死。
看到夏方走过来,诺敏和乌恩其眼泪扑簌簌掉下来。
其木格与夏方对视的时候,夏方看到了其木格眼中的无助和悲痛。其木格因为恐惧而紧张得说不出话,但是夏方清楚,其木格对彩力甘的担心。
夏方用眼角余光瞟了瞟人群。
大概二三十个蒙古兵,在往后是围观的人群。那个被自己打掉面门牙齿的贵族公子,这会儿就端坐在红木椅上,嘴唇明显臃肿着。
夏方不理贵族少年,捻起轻功一跃从一队蒙古兵头上掠过去,接连踢出三脚,正踢在对彩力甘拳打脚踢的三个蒙古兵头上。夏方举手投足间俊逸潇洒,招式连贯迅捷,让人心中不禁叫好。
那贵族少年看见夏方从头顶上落下,气得抓耳挠腮,恨不能从椅子上跳起来,咬牙切齿地喊:“就是他,给我打死他!打死他!”
身后一队蒙古兵擎着刀奔过来。
夏方用脚尖踮起一块石子,石子飞到胸前时候,做了个推掌的动作,“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贵族少年吓得赶紧用双手捂住脸。
夏方哈哈笑起来,这一掌并没有推出去,石子飞起来又落下,骨碌碌滚出去好远。
被夏方这一嘲弄,贵族公子更愤怒了:“给我打,给我打!”
先被夏方踢倒的三个蒙古兵还躺在地上迷迷糊糊,夏方也不管身后谁会先来,扶起彩力甘,微笑着说:“草原之鹰,你现在还不能死哦。”
彩力甘剧烈地一阵咳嗽,眼看已经奄奄一息,却还拼尽全力点点头说:“我要活下去。”说完看了看其木格。
其木格已是哭得花枝乱颤。
三个蒙古兵挥刀砍来,夏方轻轻推开彩力甘,彩力甘踉踉跄跄退后几步,勉强站稳。
夏方侧身从三把弯刀劈下来的缝隙中闪身躲过,左右手各拍出一掌,两边两个蒙古兵向后方飞去,右脚脚尖点在中间蒙古兵的咽喉,蒙古兵吃力,舌头不禁吐了出来,蒙古兵手中弯刀停在夏方面前,只有一寸距离,任自己怎么挥砍,终究够不着夏方上半身。蒙古兵换了挥刀的方向,朝夏方右腿砍去,夏方将力气用在脚跟上,蒙古兵应声飞出。
夏方拍了拍手掌,摸了摸眉毛,得意地笑着看向贵族公子。
贵族公子更怒了,身后十几个蒙古兵齐刷刷“锵锵”抽出弯刀。
“住手!”
说话的,是正扒开人群走进来的乌恩其。
贵族少年看着乌恩其说:“煮羊肉的,你少管闲事,不然连你一起打。”
乌恩其关切地看了看彩力甘,彩力甘用力摇摇头,示意自己还活着。
夏方笑着摸摸眉毛说:“大叔,你放心。只要我还站着,彩力甘就没事。”
乌恩其看向贵族少年说:“这里是漠北草原,这里是长生天之眼,这里所有人的一举一动,长生天都看得到,蒙古人不打蒙古人,是世祖忽必烈留下的遗训,你是要违背世祖的遗训,重新挑起部族战争吗?”
贵族少年被问的懵住了,虽然自己并不确定到底世祖忽必烈有没有留下这样的遗训,可是毕竟每一个蒙古人都清楚地知道,天之骄子成吉思汗经过了多么漫长又艰苦的征战,方才统一了蒙古草原。“蒙古人不打蒙古人“这种言论,任何一个蒙古人也不敢公开站出来说是错的。
无论自己有多么目中无人,但绝不敢目中无蒙古。
夏方嘴角挂着一点偷笑,心中想:“还是大叔有主意。“
原来镇压一股强大的力量,通常只有一个办法:用更强大的力量。
贵族公子看向身边几个蒙古兵,几个蒙古兵也互相狐疑地张望,又都摇摇头。
乌恩其接着说:“你知道重新挑起部族间的争斗,会是什么后果吗?”
夏方嘴上依旧挂着一点偷笑:“大叔果然厉害,不去重复真假,而是直接问后果了。“
贵族少年还没从懵懂中缓过神来,被乌恩其这一问,惶恐着摇摇头。
乌恩其闭上眼,双手合十,抬头看着天空,嘴蠢微微动着,过了一会儿,忽然睁大双眼:“世祖忽必烈遗训,如果后世有人不尊遗训,同是蒙古人,却要倒戈相向,长生天神目如电,必统领草原四方部族,联合打他。推翻他的宫殿,收回他的奴仆,熔化他的金银,剖开他的胸膛,掏出他的心肺,置于草原烈日之下。“
贵族公子听完吓得抱紧胸怀,半信半疑中,不知所措。身后刚刚抽出弯刀的蒙古兵,也是进退两难,模棱两可。
乌恩其接着说:“你敢以你一人之力,挑战整个蒙古所有部族吗?“乌恩其高声怒喝,在场所有人都被乌恩其的话语和气势唬住了。
贵族公子结结巴巴说:“谁谁谁,谁要打他了,我只不过派几个手下与他比试武功而已,现在比试完了,你看,你看他,不还是依旧活着嘛。“
夏方嘴角挂着的偷笑还没有消失。
乌恩其偷偷咽了口唾沫,依旧虔诚无比地说:“骄傲的草原儿女们啊,停止争斗吧。不要用部族的鲜血祭奠伟大的成吉思汗,不要辜负世祖忽必烈的遗训。“
贵族少年连连称是。
乌恩其长出了口气,心下刚一放松。
“我的手下已经与他比试过了,我们蒙古部族是不会互相残杀,不会倒戈相向的。“贵族公子指着彩力甘说。
乌恩其这才放心的点点头。
“但是他呢!“贵族公子指着夏方说:”他不是蒙古人!身为劣等汉人,他却敢侮辱我,连我的门牙都打掉了,他必须死!还有,你的女儿,必须嫁给我,我是刚刚的胜出者!“
其木格和诺敏脸上的表情更痛苦了,焦急地看向乌恩其。
乌恩其还没想好用什么言辞争论,夏方轻轻推开乌恩其道:“看来你们蒙古人,今天是要联起手来对付我这个汉人喽?“
此话一出,乌恩其、彩力甘、诺敏和其木格都是一脸诧异。
乌恩其看着夏方,夏方摸摸眉毛说:“煮羊肉的大叔,我就知道你带我洗澡去就是不怀好意。原来明知打不过我,就假情假意留住我,等他回去搬救兵。“边说边指向贵族公子。
贵族公子听夏方说完,高兴地说:“煮羊肉的,你果然是帮着我的,等我杀了这个狗拿耗子的夏方,你就是我的岳丈,我一定打一座黄金像送给你。“
乌恩其被夏方突如其来的话语气得直喘粗气。
夏方推出一掌,把乌恩其轻飘飘推进人群中去。摸了摸眉毛,笑着说:“没错,我不是蒙古人,我是汉人。汉人就该死吗?“
贵族少年淬了一口说:“劣等的汉人,只配做奴隶,做狗,既然是奴隶,是狗,就要学会向主人摇尾巴,汪汪叫,这样主人就赏你块骨头吃。像你这样,竟敢还手打主人的奴隶,就该千刀万剐!“
夏方哈哈笑着:“那是要置我于死地喽?“
贵族少年眼珠瞪得溜圆,恶狠狠地说:“打死你太便宜,要把你掏心掏肺,抛在草原上喂野狼!“
夏方收起笑容,轻描淡写地说:“那就来吧!“
乌恩其如梦方醒,原来夏方是怕连累到自己,才决定当下与自己划清界限,当然,要划清界限的也包括彩力甘、诺敏和其木格。
彩力甘也懂得了夏方的用意,陷入了无边无际的苦恼之中。
如果不是夏方出手救了自己,自己早就已经死在这片草原之上。现在夏方就处在巨大的危险之中,自己却无力帮忙,一时间难以调节的焦急和痛苦漫上心头。
乌恩其又从人群中走出来,扑向夏方,嘴里喊着:“我来先打你这个不知所谓的狗畜生!”乌恩其和夏方厮打起来,打着打着滚在草地上,贵族公子笑着喊叫:“煮羊肉的,果然是草原的英雄,让这个多管闲事的狗奴隶,知道你的厉害吧!”
人群中叫好声此起彼伏。
乌恩其一边与夏方扭打,一边低低说:“不要久战,擒贼擒王!”
夏方嘴角上又挂着一点偷笑,心想:“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夏方用力推开乌恩其,在乌恩其屁股上轻轻踹一脚,乌恩其就扑到了彩力甘身边。
夏方一跃身站稳,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得意地说:“看来一个煮羊肉的,怎么也算不上我的对手,叫你的手下一起上吧!”
乌恩其按住彩力甘双肩,趴在彩力甘耳边轻声说:“现在你无论如何也帮不上忙,养好你的伤才是最重要的。”
乌恩其看着贵族少年说:“尊贵的公子,我同根同源的同胞啊,放开我的妻子和女儿,让我们回到蒙古包里,等待你胜利的喜讯吧。你是草原的骄傲,你一定会率领你的手下,赢得这场战争的胜利!让我们可怜的同胞彩力甘,疗养伤病吧,看在长生天的面子上。”
贵族少年被这一鼓舞,喜得满面春风,连连点头:“我同根同源的煮羊肉大叔啊,为我们可怜的同胞疗养伤势去吧,只要他记得,他是一介穷酸贱民,记得在我的财富面前永远低头俯首称臣就好。我的岳母大人和即将成为我的妻子的姑娘,虽然我第一次见你,但我想你已经为我的财富意乱情迷了吧,等我宰了这个多管闲事的狗奴隶,我们便举行盛大的婚礼吧。”
其木格和诺敏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恶心。乌恩其示意两人不要说话,搀扶着彩力甘往蒙古包里走。
乌恩其低声说:“不要看夏方,不要为他喝彩,不要成为他的负担,就是现在对夏方最大的帮助。”
彩力甘流下炙热的泪水。
夏方听见门帘掀起又落下的声音。
擒贼擒王,是化解这场麻烦最好的办法。
十几个蒙古兵挥舞着弯刀直奔夏方而来。
屋内的诺敏和其木格,听见“仓啷啷”抽出兵器的声音,心中无限惊慌恐惧。
乌恩其把彩力甘扶到榻上躺好,来到诺敏和其木格身边,将两人同时揽进怀中。
诺敏哭得尤为厉害,但却不敢过于放声,于是断断续续抽泣,嘴里不停地说:“对不起,原谅我吧,亲爱的乌恩其,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乌恩其抚摸着诺敏的头发,温柔地安抚:“诺敏啊,不要这么悲伤,长生天自有眼力。”
夏方逆着蒙古兵奔来的方向,像身后西方退了数十步,尽量拉开蒙古兵和贵族少年的距离。
尽管自己已经小心应付,尽量不把自己的后背露给蒙古兵,但是苦于人多势众,夏方还是被十几个人围在一个圆里。
夏方不害怕,是真的。
夏方暂时不知如何应对,也是真的。
他想起五叔离开前对他的嘱咐:“一个人在村子里好好呆着,我会带着五四回来。”
夏方坚持要与段北亭同行,段北亭却说:“江湖险恶,刀兵无眼。你现在功夫不深,还不能随心所欲在江湖上行走,好好在家练习功夫,静待时机成熟。”
只可惜夏方是个尊重五叔,但却一贯淘气的人。只可惜夏方与朱五四情义太过深厚。只可惜江湖武林四个字,对夏方太过于挑逗。
夏方毅然决然出了村子。
只可惜,夏方把武林江湖看得太过简单,只可惜夏方还没完全感受过江湖武林,他并不知道,江湖武林除了是个充满各种色彩的世界,更是生死一瞬的战场。
段北亭情愿夏方一辈子留在村子里,也绝不想夏方在这个时间离开村子。
夏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毕竟这十几把弯刀,没有一把是假的。而砍死自己,也仅仅只需要这十几把弯刀中的一把而已。
夏方不想再猜测,也不想再害怕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在等待自己。
夏方跃出一大步,直逼自己正对面两个蒙古兵,旁边四五个兵与那两个兵瞬间合作一处,迎头举刀砍来。
夏方微微一笑:“现在自己能够懂得五叔所说的’临危者知变,欲击西而先声东’。面前七八个个蒙古兵举起弯刀刚刚砍下来,夏方已经空中一个后翻身,踩在身后四五个挥刀砍来的蒙古兵其中两个的肩上。
夏方也不还手,接连几个跃跳闪身,时而从蒙古兵头上掠过,时而从弯刀阵的缝隙中穿梭,总能够在刀尖刀刃碰触到自己身上的那一刻,轻飘飘躲过,如此几个来回,虽然没有打倒一个蒙古兵,但却也没有受伤,只是越来越远地拉开了自己和贵族公子的距离。
眼看时机成熟,夏方纵身一跃,草地上施展起轻功,虽然已经拉开了二十几米距离,夏方仅仅几步就跃身来到了贵族公子面前。
擒贼擒王!
夏方出手一招“鹰击”,直取贵族公子咽喉。
夏方嘴角又挂上了一点偷笑,酒窝泛起,势在必得。
眼看这一式“鹰击”就要打在贵族少年咽喉上。
夏方忽然觉得手腕被什么东西扼住,一阵痛感由手腕袭来,立刻收了攻势,翻手挣脱,跃开身子站好。
只听见一个低沉的声音传来:“乳臭未干的奶娃娃,竟然如此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