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人瞠大了眼睛，嘴里随即发出咔咔的声音。

他一张大嘴巴，喉间汹涌喷出鲜血，身躯剧烈地颤动起来，隐约间听到了某些撕裂般的声音，还有宇源前所未有的惊慌大叫——

下一秒，他上半截的身躯往后平飞出去，下半截身躯则以丑恶且缓慢的姿态缓缓软倒在地。

雪人那双瞠大的眼睛瞬间变得灰白，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同伴宇源一脸的惊恐，还有不远处首领大人正在和叛徒简煜交战的身影。

这个世界……真的太美了。

其实什么权力、地位和身份对他来说，都不重要的。

身为雪人一族的沐鬼，他被冠以至高荣誉的『雪人』之名，成为一族之长。但雪人天性孤僻寡欲，即便以前在荒芜界的时候，他们都不是好战的一群。他们长居在雪漠之中，直到荒芜界里内战四起，导致他们一族失去家园，在那么一天，他遇上了首领大人。

“我们打算去人间界，你要一起去吗？”当时首领大人这么问他。

“人间界……美吗？”

“美。比这里美多了。”

“好，我和你们一起去。”当时的他，因为一个美字，毅然跟随了那一行人的脚步。

蛰伏在人间界越久，他越是觉得人间界的美丽，素来对于美丽事物有着强烈追求的他，曾经是如此渴望将这世间美好的一切囊括入怀里，所以他才会舍弃一切，追随在首领大人的身边，展开侵占这个世界的计划。

只可惜，他来不及将这些美好的东西占为己有，就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再见了，首领大人和伙伴们，还有这个美好的人间界。

不过，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到底还是见识到了传说中历代最强家主的绝美一面……这值得了……

断开的身躯瞬间结为一层厚冰，溅洒在地面的鲜血也变成了冰霜，四级沐鬼雪人殁于月家家主的幻灭之剑下。

宇源看着自己伙伴化为冰霜，不禁握紧拳头，黯然地垂首。

等他抬起头来，他的眸中只有一片坚定。

“为首领大人而死，你是一个值得赞誉的沐鬼，雪人。”

他轻轻说着，缓步上前，地面上的冰霜随着他脚步的上前而碎开溶化，他迎上仍旧飞升于半空的月亦泱，嘴角一勾，“没用的，你的震慑只能用一次，现在对我来说已经无效了。”

月亦泱没有说话，仍旧冷冷地看着他，手中的幻灭之剑缓缓提起。

剑尖对准了面前的宇源。

宇源手一挥，甩去了手中的长剑，淡淡地笑看着他。

“就算弃械投降，我也不会放过你的。”月亦泱的声音一片冷沉，有着深深的恨意。

“你错了。我没打算投降。”宇源一笑，笑容带着几分魅惑之意，“紫姬是操控虫子的高手，雪人是掌控冰雪之力的高手，我呢，没他们两个的好本事，我是言蠱一族的沐鬼。”

月亦泱挑起了眉，幻灭之剑仍旧指向他。

“言蠱一族的沐鬼最擅长的是使用言语，我们一族打从祖上开始都在王者级别的沐鬼身边充当军师和说客的角色。我也不例外。我能够看透一个人的心。”宇源轻声说着，薄唇轻启，“比如说，你的心此刻正在因为愤怒而颤抖，因为憎恨而脆弱了，也因为恐惧而怯弱。”

月亦泱一眯眼，手中的幻灭之剑毫不犹豫地向前疾刺。

“被愤怒和憎恨蒙蔽的剑，到达不了我的面前。”宇源丝毫不闪避。

果然，幻灭之剑的剑尖距离宇源面门不到一尺的地方，倏然打住。

月亦泱咬牙，使劲全力挺刺，幻灭之剑依旧打住不前。

“你刚刚是被愤怒和憎恨遮掩过了你心中的害怕，所以这把剑可以砍向雪人。但，现在你报了仇，愤怒和憎恨重新被你内心的恐惧掩盖，你的这把剑再也无法击中我。”宇源一笑，指着他。

“月家家主，我感觉得到你的心。你一直都在害怕，害怕自己是孤独的，也害怕自己过于强大的力量会为自己的伙伴带来不幸。那一次，你为了解救天谴的危机，手里就是拿着这柄幻灭之剑刺进阳昊炎的体内，虽然他最后还是被神女救活了，但是你却不愿再拿起这把剑。”

宇源笑了笑，按住自己的心口，深吸一口气。“多么浓重的恐惧气息呀……月亦泱，你背负不起这份内心的谴责，你也挥动不了幻灭之剑，因为你一直都在质疑自己是否还有能力守护着自己在乎的人。”

月亦泱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呼吸开始有些急促了。

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将幻灭之剑刺进阳体内的那一瞬间，那种足以让全身血液凝结的深沉恐惧再次蔓延开来。

宇源说得对。他保护不来这些人，阳昊炎被黏人学妹救活了，但却在他眼皮底下再次死了，他虽然杀了雪人，可是阳昊炎这个人却从此回不来了。

身为月魄的主人，本该守护一切的他却守住了什么呢？

在他信誓旦旦在众人面前，说着会倾尽全力也要让自己和阳昊炎平安归去的同时，其实他的内心是在摇晃不定的。

他不知道单凭自己的力量到底能不能够守护大家，甚至还隐约觉得自己大概也无法信守承诺地平安回去……

如果不握紧幻灭之剑，他守护不了身边的人。

但，如果握紧了这等同于斩断生机和羁绊的剑，他却拥抱不了身边的人。

他的心，此刻如同汪洋中的孤舟，誓要乘风破浪，却终究注定被巨浪吞没。

“是呀。就算你是月家历代以来最强的家主又如何，你守护了谁呢？你的爷爷，你的哥哥，你都保护不来，你的兄弟兼好友，也死在了你面前……月魄的力量或许拥有绝对的守护能力，但你没有，你一直都在想着，如果当年继承了月魄的人是你的大哥月亦洺，或许一切都不一样了，他会比你来得更加合适。”

宇源一言一句都说中了他深藏在内心的想法。月亦泱的双手剧烈一颤，哐当一声，他竟然承受不起幻灭之剑的重量。

幻灭之剑重重地垂落在地，任凭他咬牙使劲都无法提起。

月亦泱惊得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变成这个样子。

宇源却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面前，他大惊，一声喝斥，“月魄，封锁！”

百试百灵的结界之力竟然也在此刻失效了。

他全身一震，宇源的手倏然按上了他的心口，嘴角勾起邪魅的弧度，“你看，你护不来其他人，到现在连自己也保护不了，你的心早已被恐惧包围，既然已经沦落到如今的地步了，不如就放弃吧，你没必要继续承担这份磨人的恐惧……”

月亦泱张了张嘴，整个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