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不喝酒话多,喝了酒话更多。
他随后又开始描述他今后的生活:“我空有一腔雄心壮志,家庭伤我太深,容不下我,越是这样,我还越离他们近一点,让他们吃不香丶睡不好”。
他又说:“反正儿女都不争气,我也不强求了,有一天感觉累了,就带上你二婶,“隐居”去”。
他反问我一句:“隐居”你懂吗?
我知道他有点醉了,以他的智商揣摩我的智商。
我故说:“不懂”!
他讲解道:“知道你不懂!“隐居”就是把自己“藏”起来,找个没人的荒山野林住下,种点吃点,谁也找不着咱,到那时,我得改姓,我不姓“刘”了”。
酒后吐真言,看样子姓氏也对他造成了伤害。
我故意问他:“姓咋能随便改?你想姓啥?”
二叔奸笑一声,看看我说:“姓啥都行,就是不想姓刘。”二叔说着说着,有种想哭的感觉。
仇恨是把双刃剑,一边伤了别人,一边伤了自己,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的。二叔没有文化,又爱钻牛角尖,我想说服他是万万不可能的。
我接着说:“爷爷奶奶那么大年纪,还风里来丶雨里去,你们作儿女的不愧疚吗?他们再不好,但有养育之恩,给予你们生命!鸦有反哺之情,羊有跪乳之恩……”
二叔不屑地说:“他们可怜,那他们欺负我的时候,骂我的时候,谁知道我可怜吧?我小时候该上学,他们让我去生产队挣公分,我恨我没文化,我要有文化,会混成这样,我的不幸都是他们造成的!”
我仍不放弃,仍劝道:“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人世间的名啊!利啊,都是过眼烟云,一个人再有本事,混的再风光,对父母不孝、不敬,都是一种耻辱,您们也有老的那一天,您们的子女也会效仿您们的所作所为……”
二叔仍狡辨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我又没叫他们卖姜,他们在老家不缺吃,不缺喝,非要来盐城趟这浑水,他们心术不正,巴不得我天打雷劈才好,咒骂我的话不堪入耳,我忍啊忍!忍啊忍,但他们骂人太刻薄,我伤透了。他们有一天不在了,我孝帽子都不戴……”
二叔有诉不尽的委屈。
忙活了一个晚上,该说的我说,该劝的也劝了,二叔的观点丝毫没有改变,我也倍感迷恾。
天已不早了,我们该走了,二叔二婶起身送我们。
二婶问道:“小奇,你们晚上住哪?”
我毫无表情地说:“住宾馆!”
二叔劝我说:“以后好好混,人也不小了。”
我答应着。
仍在作最后的努力,带有威胁性地吻说:“再过几天要招标了,我不希望闹得太僵,中国那么大,不能好好相处,可以换个地方,没必要死缠烂打。如果那天谁过分的话,我这作晚辈的要“动手”维护正义,到时别说我不懂事!”
我冷冰冰地丢下这句话,拉着刘香走进冷冷的夜色之中。
二叔二婶惊诧地站在门口。
我不知不觉中趟了这股浑水,我该帮谁?怎么帮?谁来帮我?
天上一颗星也没有,公路两边闪烁的霓虹灯诉说人世间的繁华,俊男俏女打情骂俏丶卿卿我我,KTV飘来一首陌生的歌:二00二年的第一场门当,比以往时候来得晚一些……我身体在颤抖,不知是心寒还是凄冷……
刘香劝我说:“你啥也别管,保持中立,咱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你家庭太复杂了,我都无语!”
我回到三叔家,姑姑丶姑夫、三叔`三婶丶爷爷丶奶奶都在,似在等我的好消息。
我心情不佳,对他们也有了一定的成见。
三婶笑着问我:“你二叔丶二婶怎么说的?同意把摊位给你吗?”
我没有回答。
继而问爷爷:“您头上的疤到底谁打的?”
小姑赶紧接过话说:“怎么样,我就知道他们不敢承认,他们不是人!打爹骂娘不说,还丢屁撒谎,没一句实话”。
三叔问我:“你二叔到底持什么态度?”
我说道:“他说市场是他的,即使他得不到,也不让那个摊位姓“刘”!他非常在意招标这件事,他说的跟你们描述的完全相反。二婶的牙是你们打掉的,现在她一身病是你们造成的,包括堂弟堂妹不学好是你们教导的……”
奶奶又气不打一处来地开骂了:“二挨钢炮的,挨汽车轧的,不得好死的,天打雷霹的……”
三叔赶紧制止,说实话,谁都被奶奶恶毒地咒骂过,我多少年没挨她骂了,此时虽然骂的不是我,但我非常反感这种诅咒,太伤人!
奶奶不高兴地说:“我打又打不过他,又不让我骂,不活活把我憋死了!”
三叔说:“你骂了一辈子,他改了吗?要能骂死人,那小日本进中国咱就不用打了,光骂就行了!俺姊妹六个,哪个被你骂好了……”
我也赶紧劝奶奶,千万别骂,别人看笑话,显得咱素质低,话不说不明,木不钻不透,要学会交流,办法总比困难多……
奶奶不服气地说:“那就由他胡作非为,吃里扒外,咱一家都忍着?”
他们每个人都相当顽固,思想古板,简直油盐不进,一家人矛盾重重,真如水火不相容啊!
他们寄我身上的希望化作泡影,继而又把焦点放我身上。
小姑说:“我们最担心的是你,吃了太多苦,受了太多罪,以后要脚踏实地。明天早上跟我去青菜批发市场,我带你几天,你得好好学,眼看又是一脉香火,首先自己要争气,别人只能扶你上马,谁也保佑不了你一生一世”。
小姑也是文盲,但大道理蛮多,眼下日子过得紧巴得很,也是心比天高丶命比纸薄。
三叔说道:“你是出嫁的闺女,你有份心就行了,你过好你的日子,小奇交给我就行了。”
小姑说道:“他也是我侄子,我小时候就疼他,交给你,还让他卖姜?我带他几天实习实习,经济方面你资助就行了。”
三婶在旁边笑着说:“小奇聪明,又识文解字的,跟你个文盲能学啥?”
小姑不以为意地说:“嫂子,你别门缝里瞧人——把人看扁了,跟我接触的人都说我至少高中,再说了,大学生给文盲打工的不要太多!”
气氛牵强地缓和了下来。
爷爷奶奶要回去休息了,时间不早了。
三叔叫我们也早点回宾馆休息。
小姑告诉我:“明早点我在宾馆下边叫你,你跟我去批发市场看看,去晚了就没有好菜了。”
我答应着,随后我们走出三叔的家门,朝不远处的宾馆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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