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的长靴不知踩在了什么东西上,策宸凨低头去看,是一根红绳缠绕着一缕秀发。
在他们百越族中,女子将自己的秀发缠着红绳送给心仪之人,期许能够相守一生。
虞晚舟虽不是他族人,但早些年间,公主曾到他府上玩耍过。
那日殷红的晚霞倒映在清澈的湖水上,岸边的蒲草已是焦黄,他娘亲就坐在岩石上,用红绳缠着自己的一缕秀发。
虞晚舟好奇,遂问了一声。
所以,她定是知道这是何意。
她想把自己的秀发给谁?
策宸凨抬眸无意间瞥见她放在枕头旁的那对翡翠玛瑙耳环。
少年眸色晦暗如墨,莫非这一缕秀发是她给尉迟浩的回礼?
......
空气尘土随风翻滚着,被清晨的日光一照,犹如飞扬的金粉。
虞晚舟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翻了个身,纤细的手在枕头旁摸了摸,一片空白。
惊得她一下子坐了起来,掀开枕头。
没有......
她的那对翡翠玛瑙耳环呢?
昨日已经同一位出宫采买的老嬷嬷说好了,让她转手卖出去,大家分钱。
怎么过了一个晚上就不见了?
难不成她遭贼了?
虞晚舟不死心,趴在床上,探头到床底下,仍是一片空白。
甚至她昨夜用红绳系好的那一缕秀发也不见了!
她果真是遭贼了不成?
谁这么大的胆子,竟是敢偷到她这个嫡亲公主的身上。
虞晚舟盘腿坐在床上,冥思苦想了半个时辰,也没有头绪。
玉锦捧着干净的衣服进来时,见她模样怔愣,面色煞白,连忙上前问道,“公主,您怎么了?”
“你可打扫过这里了?”
许是玉锦帮她收起来了也不一定。
她进来做事很是利落。
可玉锦有些难为情地摇摇头,“今日去修建了殿前的花,还未来得及进屋打扫。”
她原以为公主是觉着屋内不整洁,正想请罪,却见公主只是挥挥手,命她退下。
丢了翡翠玛瑙的耳环倒也是小事,左右不过是她没法转卖出去。
可她那缕秀发若是被有心之人拿去,恐会生出事端来。
这般想着,虞晚舟命玉锦拿来了火盆,将花花绿绿的绳子全数扔了进去烧毁,一根都不留。
“公主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烧绳子?
玉锦甚是不解,只觉得是公主遇上了难事,可她的这位主子真的碰上了什么事情,都是自己憋在心里,自行处理了,甚少会同人商议。
虞晚舟随口道,“这些都是帮皇祖母绣披风时剩下的,我外祖父虞家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绣过寿礼的绳是不能留下的,唯恐再次用时,将福气留给了旁人。”
玉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其实她猜到了公主并未说真话,但以公主的心智,定能解决难事,故而她便也不再多问。
事情一定是出在了这些绳子上,故而玉锦又翻箱倒柜了一番,把自己刺绣所用的绳子一并扔进了火盆里。
“对了,今日凌晨策护卫......不对,应当是策将军了,他受命连夜领兵出城了。”
“这么快?”虞晚舟愣了片刻,她以为至少还有五日。
准备军饷,点阵将士,都不是一两日就能完成的。
“听说边境小城连续丢了三个,皇上许是心里着急了。”
“听说随行的粮草都没有备上,也不知道这一路他们吃什么。”
虞晚舟眉头紧蹙了起来。
她父皇向来抠搜,她外祖父虞阁老还在世时,又曾因父皇不愿意出军饷而吵了好几日。
虽最后她皇帝老爹还是开了国库,拿出了军饷,却是比她外祖父虞阁老所要求的的少了好几倍。
军饷送到前线的时候,五十万大军只剩下了五万大军。
这一支军队因着饥肠辘辘,早已在城中打家劫舍,叛军而逃。
那一战,南蜀惨败至此,至今士气都未恢复过来。
恐怕这一次她皇帝老爹是想故技重施,把策宸凨害死在路上。
“粮草不能没有。”
她蹲在地上,从床底下扒拉出一盒沉甸甸的箱子,她轻轻一吹,灰尘飞扬,呛得她咳嗽了几声,连忙闭上眼睛。
这里头装得都是银票,全是平日里托采买的老嬷嬷变卖她的御赐之物所得。
原先并没有这么多,恰好前些日子她皇帝老爹良心发现,隔三差五的就对加以赏赐。
玉锦从未见过这么银票,一下子就呆住了。
公主果然是干大事的人,居然偷偷摸摸的藏了这么多银票。
虞晚舟拿出了一叠银票,对她道,“我早就备好了你的嫁妆,若有一日,你出嫁,这些全数给你,眼下且在我这里放着。”
玉锦感动地红了眼眶,没成想这里头还有属于她的那一份。
公主虽是什么都没有说,可平日里从未少过她的。
玉锦觉着自己家里是不是给她烧了高香,竟是遇到了这么好的主子,亏得一年前她被分派给公主时,因着公主无权无势,她心里还有些不乐意。
如此想着,玉锦心中对公主的愧疚又深了几分。
“公主,玉锦不嫁,玉锦只想永远伺候在公主身旁,当牛做马。”
玉锦所言,皆是肺腑,并非只是面上阿谀奉承。
虞晚舟微微一笑,从盒子里又拿出了一大叠的银票,也没有数是多少,全数塞进了玉锦的怀中。
“眼下,我还真有一桩事情要交给你去,此事除了你,我谁也不放心,你也不可声张。”
玉锦连连点头,寻了一块布,将这些银票妥善包好,藏在了身前。
虞晚舟亲自带着她去了宫门处。
一行侍卫瞧见了她,连忙俯身行礼。
策宸凨领兵出城,便再不需要石渊盯着他了,故而他又被编在了守宫门的侍卫队里。
因着平日里没少受公主的照顾,这些侍卫本就待她亲和。
“近日我有一些东西要置办,玉锦出宫时,还请不要阻拦她。”
可宫里有宫里的规矩,玉锦并非是采办处的,偶尔出宫一日,倒也没什么,宫人每个月都有半日假。
但每日都要出去一趟......
“公主,这有些不合规矩,您可以吩咐宫中采办的公公和嬷嬷帮你。”
虞晚舟眉头轻蹙,她垂下眼眸,虽是没有眼泪,但是眼眶已经红了半圈,手指甚是为难地绞着帕子。
“可宫中采办处的人皆是淳贵妃的人,她虽不在宫中,但迟早要回来,她的那些人总觉着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害得淳贵妃送去寒山寺守斋,我......”
她的话没有说尽,但是侍卫们心里已是一片了然。
那些阉人老嬷,平日里没少仗着淳贵妃趾高气昂,私底下狗仗人势,欺负没权没势的公主,他们巡逻时也撞见过几回。
“那......公主想置办些什么,我们也许能帮上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