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昭帝都有些受不住如此浓烈的味道,端起碗还不等他哄一哄就见五公主接过碗,像是根本没有感觉到药汁的苦味,毫不犹疑地灌下去,一滴都不剩。
昭帝怔楞了下,是错觉吗?
怎么感觉五娘接碗时很迫不及待的样子。
“再来一碗?”昭帝试探性问。
五公主点头。
眼看着昭帝还真打算再让人上一碗,梅贵妃发出了点声响,故意装作悄悄侧头的样子,快速的用罗帕在脸上一擦,再转回来时面容还是清冷,只是眼角透着点红,像是刚哭过一样。
昭帝的注意力马上被转移,心疼着揽过梅贵妃的肩膀,“五娘大病痊愈除了上天庇佑,更是多亏了卉娘日夜不歇的照顾,瞧瞧......”
他用拇指轻柔地擦过梅贵妃的眼角,“眼睛都红了。”
“陛下......”梅贵妃娇嗔着别过脸,飞快地给了五公主一记眼刀。
五公主麻木垂下眼眸,珍惜地品味着舌尖残留的苦味,不声不响。
这样的场景在她的眼前上演过太多次了,每次都是这样,每一次。
待昭帝想起东珠的事时早就忘了还要再给五公主上汤药的事情,他大笑着夸赞五公主是他最珍爱的女儿,又赐下许多珠宝首饰。
东珠珍贵,却比不过五娘这份为他日夜祈求的心。
现在的昭帝越觉得五公主怜爱,越觉得程蕙心当初行事过分,“卉娘,你有个好女儿啊!”
或许当初他就应该把二娘交由卉娘教养,想必定会出落的大方得体,而不是如今人厌鬼憎的模样。
梅贵妃淡淡地勾起一抹笑,“是陛下有个好公主。”
不枉费她多年来的‘栽培’,才有了今日这样的成果。
五公主听着两人夸赞着自己,心中毫无波动,长睫下的眼神中没有任何温度。
昭帝只觉得梅贵妃的话甜到心里去,视线落在她流转间如水波微漾的眼眸更是出神,不觉呢喃道:“盈娘......”
梅贵妃的笑僵硬在嘴角,又是这种透过她望向谁的眼神,心口像是被火烧了一般灼热,她挤出话来,“陛下在叫谁!”
昭帝回过神,从容地笑了笑,眼底仿佛还积沉着思念的灰,一点点地飘散在周身,“一个故人罢了。”
“天色不早了,朕还有折子未批,你和五娘好好休息。”
昭帝说过两句便匆匆离开,梅贵妃站在宫门口,眼神远远地望去,那不是回广明殿的方向,她知道他要去哪。
忍着怒火回到宫中,梅贵妃的视线扫过昭帝方才赐下的物什、珠宝,猛地上前掀翻,向来清冷的面容变得扭曲,“故人、故人,什么故人,那都是借口!!!!”
很早以前梅贵妃就发现昭帝心中有个摸不到望不见的人,她骄傲的以为凭借美貌和才华可以让昭帝忘却那人,只着眼于她。
可最后梅贵妃却发现她原来不过是昭帝眼中的替代品,傲气如她又怎么会甘心接受。
梅贵妃暴烈地眼神扫过坐在椅上连呼吸都低弱的五公主,猛地上前甩了一巴掌,“都是你、都是你错,是你吸引不住陛下的目光,你个废物!!!”
五公主偏过脸,白皙的面容浮起红晕,她像个木偶一般咔咔咔地转过头,神情淡淡,一言不发。
对于母妃来说,她只要做一个安静会配合的木偶工具就行了,不需要有自己的想法,也不需要拥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偶尔的时候充当一个发泄的对象。
胡乱发泄了一通后,梅贵妃剧烈地喘息片刻,慢慢地又恢复了平日里贵妃端庄大气的模样,清冷的脸庞一如往昔冷傲自持。
和方才的癫狂判若两人。
直到卿流馆里间内瓷器碎裂的声响平静下来,才有宫女战战兢兢的来禀,“娘娘,南平郡主求见。”
梅贵妃冷冷地瞥了眼五公主,语气嘲讽,“你两倒是姐妹情深,刚传出你病好的消息,她便来了。”
五公主垂着脸,像个石头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你,”梅贵妃玉指一勾,“去给公主上点脂粉,该盖的给本宫盖住了。”
“再把地方清理干净,不许有半点差错。”
宫女战战兢兢地跪趴在地,小声应道。
说罢,梅贵妃整理了下方才因动作而稍乱的宫裙,身姿袅娜地出去。
五公主被宫女请到菱花镜前,任由宫女在左脸涂粉,一点点盖住开始肿起的脸颊。
不多时,季初然便在宫女的引领下入了里间,落地罩纱被放下的瞬间,梅贵妃锋利如刀的眼眸直直射向五公主,带着警告。
柔软的轻纱坠下,室内只有季初然行走时衣裙窸窣的响声,她坐在宫女搬来的方格镂雕圆凳上,看着还站在一旁的宫女,冷然道:“我有些体己话要和我五公主说,你们都出去吧。”
宫女从善如流地退出去。
“菱娘——”季初然唤了一声,五公主睫毛眨了眨,面容艰涩地扬起一抹真心实意的笑,却越发显得瘦弱。
“我几次要来看你,贵妃娘娘说你见不得风不能来,我便一直等着。”
季初然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平安符,“我前几日陪母妃一起去京郊的精舍寺拜佛,替你求了个平安符,你收好戴上。”
五公主小心地放在胸口,柔柔道:“我会好好珍惜。”
“然后还有这个......”季初然从腰间的荷包掏出拇指大的白玉瓶,她打开塞子,倒出几粒极小的黑色药丸,有着浓而不烈的药香气。
“这是我让人按你说要求制成,内里共有二十小丸。”
五公主捏起一丸深吸了一口气,她可以很清楚的分辨出其中有党参、白术、黄芪一众,都是补中提气的药物。
季初然有些担心地看着五公主把玉瓶收好,“济世堂的李大夫说过,这药丸甚补,平常人吃自是无事,可若是碰上体弱之人定会虚不受补,无大益。”
“菱娘,你弄这些药是要做什么。”季初然知晓她自小久病成医,也懂医理,可就是忍不住为她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