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昼是喧嚣的,夜是宁静的。当暮色降临,黑暗像雾一样慢慢合围,一点一点吞噬了喧嚣,把一切笼罩,城市终归于平静。
站在派出所的院子里,吴波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深邃的夜空像一个巨大的蓝黑色玻璃罩一样覆盖在上空,小院四周高楼大厦环绕耸立,灯光从明亮的窗户肆意把光晕抛撒向夜空。明亮的窗户后面,每个家庭,此刻无论幸福与痛苦,该都有一个自己的故事吧。
自从到派出所上班以来,一直都是那么繁忙,似乎一直在机械地运转,今夜吴波仿佛第一次有闲暇拥有自己的思绪。
他想起了自己钟爱的刑侦科学,想起了自己想作一名刑警,能出神入化探案的冲动,仿佛这些都已离开他很远了。仰望星空,他问自己,人生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许教授,静雯姐,此时此刻,你们在做什么,你们知道此刻热热地盘郁在我心头的思念吗?
他想起了家乡的青山秀水,想起了爷爷,想起了春花姑娘,在宁静的家乡,此刻他们已经安睡了吧。
吴波漫步到照壁前,看着那些复杂的缡纹,看着松鹤祥云,他再一次感觉到鹤眼仿佛动了,在悄悄地看他。四百多年前,这里有一位贵妇,绿拥红绕,环佩叮当。院里的厚重的地砖,留下了几百年的足迹,充满历史感的小院能幸存下来,真是城市发展中的奇迹。
回到办公室兼宿舍,躺下来,思绪依然飘荡,慢慢地,终于累了,迷迷糊糊入睡了,但睡得不踏实,似乎听得外面人声嘈杂。突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老钱的声音,今晚他值班:“吴波,快起来,帮个忙。”
吴波打开门:“师父,什么事?”
“今晚有点忙,你把大李两口子领你这打发了。”住在所里,晚上事多的时候经常被值班人员叫起来帮忙,吴波也习惯了。
吴波就去了值班室,老钱去了上房,哪里是关人的地方。
进去值班室,就见综治员大李头埋在两膝之间,双手从上面抱着,一个四十几岁的中年妇女披头散发,斜歪在椅子上,鼻子还在流鼻血,右眼睛被打得青肿,左半边脸也肿的老高,有指印,应该是耳光打的。吴波没见过大李媳妇,但老钱告诉他了,那就没问题。看着大李媳妇有点狰狞的面目,吴波气上来了,李哥也不叫了:“大李,你看你把嫂子打成什么样了。你一个大男人,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吴警官,我……,她……,唉!”
大李媳妇一听站起来:“你就是吴警官,呜呜呜,呜呜呜,你可要为我做主,他家暴。”大李媳妇伤心地双泪直流,泪水在脸上的血迹斑斑中冲出血印,让吴波不忍直视。
吴波心里非常生气,瞪了大李一眼,在吴波心里,打女人算什么男人。一个男人,应当支撑起一个家,给妻子一片充满阳光的天空,让她在温暖中生活。吴波想先把情况摸清楚,就问道:“嫂子,他经常这样打你吗?”
大李媳妇嗫嚅着说:“那到没有,,就今晚。”
吴波一听明白了,应该是偶然事件。他把大李媳妇领到里间对她说:“嫂子,这有水,这是梳子,镜子,你收拾一下,然后咱们再说话。”
“这怎么好意思?”大李媳妇忸怩起来,用人家一个大小伙子的洗漱用品,她又是血又是泪的,就站着不动。
吴波见状说道:“没关系,嫂子,我和大李,自己人。”大李媳妇这才在那里收拾起来了。吴波就走出来,问大李是什么情况。原来不知是谁有意还是无意,把大李那晚巡逻时和张霞的玩笑传给了大李媳妇,大李媳妇傍晚把大李数落个不停,晚饭也没给做。大李就出门找朋友喝闷酒去了,深夜回到家,大李媳妇疑心更大,毕竟张霞年轻漂亮,寡妇门前是非多,大李媳妇就不依不饶质问起来,大李百般解释无用,又兼媳妇连哭带闹,还踢了他几脚,一时恼羞成怒,酒涌上头,就劈头盖脸把媳妇暴打一顿。
大李媳妇收拾了一下出来,吴波就说:“嫂子,这闲话不靠谱。那晚巡逻是我带队,大家还开了我和张霞的玩笑。我刚听大李说了,你们感情一直很好,你也能信这闲话。”
“这不急火攻心吗。没他,我们娘俩咋办,他是家里的主心骨。”
“嫂子,这就对了。来,大李,给嫂子认个错。”
大李就单腿点地,拉着媳妇的手说:“媳妇,我开过头玩笑错了,打你更错了,你原谅我好吗?”说完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大李媳妇破涕为笑,“你丢人现眼到家了。”
吴波趁势把大李媳妇拉出门,劝说道:“嫂子,回去吧,好好过,都是些闲气。”说完回头给大李使个眼色,大李忙跟了出去,对媳妇讪讪而笑,两口子一前一后走了。
吴波回到值班室,老钱正在做笔录。原来晚上有个窃贼,在市环保局家属小区攀登而上,从窗户进入,在二楼连偷两家,上三楼偷第三家时,被龙腾物业公司巡夜的保安抓获,扭送到了派出所。老钱要为扭送的保安作笔录,还要为一起来报案的三家事主做笔录,为这事忙得不可开交。见吴波进来说道:“劝回去了,你还行。这种事情最麻烦。你先别回去,可能还得你帮忙。”
突然留置室传出了声嘶力竭的喊叫:“王八蛋,把我放了,不然要你们好看。”停了一下,声音又起:“混蛋,你八辈祖宗,你祖宗十八代。”稍歇,又喊,:“王八蛋,只要老子出去,扒了你们这身皮。”如此这般,叫骂不停。
老钱终于被喊烦了,带领吴波过去。只见一个身材壮实的高个男子站在留置室。老钱二话不说,过去一个关公背大刀,将这个男青年拷起来。这个男子突然恍火,满口脏话。老钱听了嘿嘿一声长音,转身拿起桌子上的一块抹布,揉了一下,结结实实塞进了这个男子嘴里,抹布角拖在外面,活像个尾巴。
吴波本想跟着学学怎么处理这事的,却看到了这个场面。他刚从大学毕业走入警界,看着老钱如此做派心中有些不忍,就说道:“师父,这有些过了吧。”
“怎么办,不然能被他吵死。我还没给他几电棒呢。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慢慢你就习惯了。”老钱转身带着吴波离开了。
吴波以前也在夜里帮忙,但都没有今晚火。不一会,因为无法叫骂了,那个男子又用脚猛踢留置室的铁栅栏,踢得哐哐哐直响。老钱就喊道:“小吴,过去看看。”
吴波刚刚在院子里还未缓口气,又进去了。把塞在嘴里的抹布拉出来:“什么情况,好好说话。”
“把我关这没人管,我能不骂吗。我没调戏网吧那女的,就开个玩笑而已,是网吧弄错了。”这个青年男子仔细观察一下吴波,感觉吴波面相善良敦厚,有些学生气息,加之刚才听到吴波说老钱过了,心里对吴波就有了好感。他对吴波求情道:“兄弟,我觉得你不错的一个人,你把我放了,我爸是副市长,以后有你好。”
吴波问了名子,要了他妈妈的电话号码,总得证实一下。电话打过去,接通的电话里一个温润的女中音,吴波就说:“吴市长夫人吗,我建群朋友。”
“建群这阵在哪?”吴波听出来声音有些焦虑。
吴波就安慰道:“阿姨,没事的。我们玩着呢,给您说一下,您放心吧。”就挂了电话。
“哥们,会说话。”这个叫吴建群的青年男子一挑大姆指,高兴地说道。
牵扯到市领导,这可不是小事。吴波虽然刚步入社会,也知道此事的轻重。市领导公子被留置在所里,还上了手段,而事情听吴建群说也没什么,留下来到明天所里和分局准得炸了。
吴波就赶快过去和老钱耳语了一下。老钱狐疑地说:“没弄错?”吴波点点头。老钱就说:“我靠,摊上这么个麻烦。那你想办法现在赶快开车把这瘟神送回去吧。”
吴波回留置室对吴建群一说,吴建群听了非常高兴。他骂得凶,实际并不敢摆在明面上,怕丢人,怕他老子收拾他。吴波就领着吴建群出了派出所,开着所里的车把吴建群送到了市政府家属院门口:“好了,快回去吧”
“一家子,你确实够朋友,以后咱就是哥们了。”又狠拍了吴波肩膀几下,说道:“一家子,以后有事找我,我绝对不含糊。”
吴波肩膀都给拍疼了,无奈地说道:“好了,回去吧,以后别总是把我爸是市长挂嘴上。”
“我也没有办法,不说娘老子我能把事办妥吗?”吴建群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吴波也是彻底无语了。
回到所里,天快亮了,吴波真累了,倒头就睡,第一次产生了搬出去租房住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