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无极派人去皇宫请了叶冀北,一行人在宫门口集合。
马车一路慢行,绕出了城外。
兰絮撩开帷裳,好奇的往窗外看去,深深吸了口古代的空气,感叹道:“还是这个时代的空气好啊。”
俞拂缇看她表情沉醉,打趣道:“那干脆在这里定居?”
“算了,我想念我的机甲。”
兰絮连连摆手,敬谢不敏,习惯了高科技的时代,再到古代来,短时间有兴趣,时间长了会疯。听说古代人都睡的好早,对星际人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两人一路闲聊着,直到马车停下来,俞拂缇掀开帘子,示意兰絮先下。
兰絮也不客气,利落的跳了下去。
两间雅致的竹屋孤零零的立在原野上,一群鸡鸭四散着低啄头上的小虫子。
叶冀北率先走上前,轻叩门扉。
无人应答,叶冀北又叩了叩,动作一直不轻不重,显得十分有耐心。
俞拂缇暗自猜测着竹屋主人的身份,猜想这里面住的会不会是叶冀北手底下退伍的老战士。
“嘎吱。”门打开,有轮子滚动的声音传来。
俞拂缇循声望去,随即惊讶的张大了嘴巴。
竹屋的主人不是什么老战士,而是一个年轻人,准确来说,是一个坐着轮椅的年轻人。
他身着青衫,长发半束一丝不苟,或许腿脚不便,常年不见光,他的脸色有些苍白,透着几分虚弱。
“将军,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虽起不了身,青年人还是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等到看到他身后的宗盛帝和施无极时,忙挣扎着要站起来。
宗盛帝上前摁住了他,“朝堂之外,没那么礼数要讲,好好坐着。”
他是认识这名年轻人,叶冀北老早就来信提过。宗盛帝感慨的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几位请坐,余生腿脚不便招待不周,还请各位贵客见谅。”
自称余生的年轻划着轮椅,引着一行人进了竹屋,入眼便是一张临窗放置的书桌,桌上整齐的堆放着一摞书,一张与整齐的书桌格格不入的画,一方质朴砚台。
风吹来,俞拂缇无意间瞟到了画上的人,是一家三口。
温柔的女子抱着孩子坐于马背之上,一个身穿铠甲的英武将军牵着马,一家人脸上带着笑意,身后的夕阳正好。
余生快速收起了画,将它卷了起来,用镇尺轻轻压住一角。
似乎不想被别人看见。
俞拂缇不动声色的收回目光,装作随意随意环视的样子,和兰絮对视了一眼。
对方点了点头,要看的病人应该就是眼前这位。
叶冀北却一直在跟余生寒暄,迟迟不开口提治疗之事。
俞拂缇也不着急,耐心的等待。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叶冀北才有些支支吾吾的开了口,让俞拂缇大感惊奇,没想到严厉果断的叶将军,也会有这般犹豫不决的时候。
“将军,您今天来是有事找我吧,什么事能让您如此犹豫不决?”余生端着茶杯,一脸笑意。
俞拂缇突然想到一句话,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说的就是余声之类人吧。
被余声戳破,叶冀北干脆也狠下心来,一口喝干了杯里的茶,又倒了一杯,一口灌下,又倒了一杯。
“你这茶杯也太小了,喝着不解渴。”
叶冀北满脸嫌弃,余生笑着刚要改口,叶冀北下一句话就已经出来,犹如炸雷响在耳边。
他说:“我找人来替你医治腿伤。”
余生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又很快再度勾起,只维持了一瞬间,便消散了。
最后,他只能抿着嘴。像是要笑给大家看,却难挡失败,只好维持着不喜不悲。
“将军,我这腿看过多少名医,您是知道的。”余声维持着对叶冀北的恭敬,声音也尽量显得平静无波。
但是俞拂缇还是从中捕捉到了一丝起伏。
那是多次失望汇聚出来的,不敢期待。
叶冀北显然也了解这个情况,一张脸上尽是沧桑,又犹如不愿意放弃孩子的家长一般,声音哽咽近乎哀求:“小声,再试一次,最后一次。”
余声脸上意味难明,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不希望自己拥有健全的体魄,他也曾是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
他也期待过自己能再次站起来,替父亲去守护他到死都一直放不下的边境,多少个日日夜夜他都梦到自己重新站了起来。
可是醒来之后,大梦一场,谁又能明白他的失落。
“叶叔叔,真的不必了,我早就习惯了,这样也很好,至少我还活着。”余声拍了拍自坐下的轮椅,“有它代步也是一样的。”
叶冀北还欲再说,又被余声打断。
“叶叔叔,当年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得了,也不怪您。您也不要一直记着,我爹也好,其他的叔叔伯伯也好,把我爹换成其中的任何一个,他们都会做同样的选择。如果是我,我也会这样选,您就不要再记得这些了,都是应该的。”
余声说的心里话,他懂得父亲。如果他是在一个安静的地方长大,他可能不会理解父亲的选择,为神马早早的就丢下自己的儿子,选择赴死。
可是他从小长在那里,享受着那里的叔叔伯伯的关爱,他们教他骑马射箭、下水摸鱼,敌军来犯的时候,他们抵御着侵犯他们信仰的人。
一个个鲜活的人在他眼前逝去。
每个人都在为他们的信仰发挥着作用,抛头颅洒热血。这样的抛头颅洒热血,需要有人来领导指挥,才能将他们的力量放大最大。
他明白叶叔叔对于整个镇南军来说,意味着什么。所以易地而处,他会做出跟父亲一样的选择,这是每一个镇南军将士都会做出的选择。
所以他一点也不觉得叶叔叔亏欠了他。
叶冀北老泪纵横,本应该死的是他,他却让稚儿失了双亲。
施无极再一次感觉到了,自己肩上责任重大。
对每个人的存在又有了另一层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