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在王奴市场待了七天了。钱来来瘫在床榻上无所事事的盯着天花板。大概是因为苏缪的原因,这些天总觉得心浮气躁。
为什么她都是丧尸了,还非要跟人一样身体不适不可?
无意中又想到这件事,钱来来只觉得莫名。最近老是想起自己是丧尸这件事,偶尔面对那些客人,甚至在想自己怎么不干脆是真的丧尸,人渣吃掉就好了。
门吱呀一声响,楚娘倚在门边,叼着烟杆望向里头不修边幅的一小坨。钱来来许久没好好进食,身体一天比一天没劲,现在连抬头都懒得动。
好烦,就不能当她死了吗?
楚娘用烟杆敲了敲门框,红唇间吐出一串烟圈,对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开口:“喂,小鬼,你成天闲着老娘很吃亏唉。”
一天接见一个人,也不知道她用的什么法子,哄得个个开心的不得了。就算这样,空闲的时间未免太多了,知不知道买她花了多少钱?
钱来来翻个身,起身打了个哈切,满不在乎的理了理衣裳:“越是没人见得到,慕名而来的人越多。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这点楚娘比我懂得多。”
楚娘默然。就是因为知道,她才任她为所欲为。欲擒故纵,不失一个卖点,只是拖长了总是让人乏味的。
烟杆入口,楚娘没在纠结前言,眼睛瞟向外头:“那个小丫头还在门前不肯走,你不管管?”
隔老远耳力异于常人的钱来来都能听见门口茵茵的呼唤,这大概也是她头疼的原因之一。
“她总该长大。”她盘坐在床榻上,一抹碧翠的身影在昏暗的牢房中分外扎眼。
总该长大,所以不如让她早些受伤,日后少走些弯路。嘛,就当积点德,免得以后下地狱。
楚娘对她颇有几分好感,不娇柔、不造作,做事自有自己的想法。要是以别种方式相遇,她们大约会相聊甚欢吧。
“对‘当奴隶’的生活适应得很快嘛,你是哪国人?”楚娘开口问她,她尤自溶溶一笑,棕色的瞳孔里闪过抹转瞬即逝的嘲讽:“楚娘神通广大,想知道就自己去查吧。”
她原本就不怎么和善的面容变得更加冷峻:“你在吊老娘胃口?”敢跟她叫板的,整个王奴市场就只有她了。
乖巧的脸蛋轻易就温顺下来,让人怀疑方才的忤逆是否出自一人之口:“您误会了,从进王奴市场那一刻起,从前的我就已经死了,现在我是苏小柒,苏小柒是没有曾经的。”
楚娘一愣,随即笑得花枝乱颤,那张看不出年近半百的脸上也出现了眼角纹:“噗――哈哈,你,其实不是个十岁的孩子吧。”
这大概是,她接手王奴市场二十多年以来听过最好笑的话。
“楚娘买下了我,你说我多大,我就多大。”钱来来手心冒起了冷汗,对她的回应依旧不卑不亢。奇怪,总有种恍惚的感觉,这两天越发浓烈起来。身体不好的时候,人格外容易不安呢。
楚娘渐渐敛了笑意:“既然你有分寸,我就不再多言了,好自为之。”见她要走,钱来来按耐不住了,咬咬唇,低声问道:“那个人呢?什么时候让我见她?”
王奴市场里的制度比她想象的要严厉,不通过楚娘,她根本见不到“沐雨”,于是她索性向楚娘坦言要见“沐雨”。为了事后茵茵不受牵连,早在昨天她就将她遣送了出去,只是那个死心眼的姑娘一直蹲在王奴市场门前不肯离开。
楚娘吸了口烟,一个烟圈被缓缓吐出。她似乎思量了一番,最终督向她,转身道:“跟我来吧。”
钱来来眸光一亮,立马下床找鞋,只是一触及地面,她的腿居然一下子酸软得直不起来,扑到在地。
楚娘回头:“怎么?”
“没事。”钱来来爬起来,蹙眉盯着自己微微发抖的双腿,咬咬牙,跟上楚娘的步伐。
果然不能完全不吃饭吗?也是啊,毕竟人的身体是很脆弱的,可她实在没什么胃口……
竞技场内,一名红袍女子正与一华服大汉对决,大汉一拳朝她直直袭来,女子身子后仰,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灵巧的躲开他的攻击。女子红衣翻飞间拧住大汉的胳膊,朝身后一扭,顺势一脚踹在大汉的背上。
大汉在地上哀哀求饶,观众席上爆发出阵阵叫好声。
“我们的沐雨小姐再一次战胜了壮汉,还有谁来挑战?”
“让我来!”
钱来来隔着铁笼瞪大眼睛盯着里头那女子,像死了般一动不动。是苏缪,这绝对就是苏缪!
她心口压抑不已,没有躁动的心跳、没有急促的呼吸,要不是此刻高速运转的大脑,她差点就要以为自己很冷静了!
楚娘望向她怔然的目光,再看看场中精疲力尽的女子,若有所思。
钱来来尽力控制着颤抖的声线,回头时眼睛都睁得发红了:“我能,跟她说说话吗?”
这是忘了眨眼吗?
楚娘有些发愣,这孩子从进来一直都是一副冷静自持的模样,不论是哪个决定都十分果断,仿佛没有商量的余地,现在却……
她转眼看向场中:“你很在意那个人?”
真有趣,这两个人之间有什么关联?
钱来来这时猛地回神,讪讪一笑:“不,只是沐雨小姐名气颇高,想会面学习罢了。”
她在干什么啊?!要是又有人因为她的缘故把目光放在苏缪身上,岂不是让她的处境更加危险?
她不想多说,楚娘也不在多问,只是在这两人身上留了个心眼。她不动声色回绝钱来来的要求:“沐雨那丫头没你圆滑,空有几分姿色,倒没什么好学的。”
这么说来,这小丫头来这里的目的,有待考证了。
回去的路上,钱来来有些精神焕散,面前人影晃动,不知怎么,空虚的心底竟然生出几分杀意。
如果不是这些人,如果没有奴市,苏缪怎么会受这么多苦?要是他们都死了……
“钱来来。”肩上忽然一沉,毫无防备的钱来来浑身一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是谁?居然知道她的真名,难道她的身份被拆穿了……等等钱来来,别慌,不能慌。
钱来来深吸口气,带上个微笑,缓缓回头:“什么事……”看清来者,她瞳孔瞬间放大,欣喜的拉住他:“楼冥,你怎么来了这里?”
两个月了,你终于来了。
“来见证你吞噬天下。”楼冥微微一笑,四周人来人往,楼冥的目光在某一点一顿,随即拉着她匆匆往外走:“这里不方便说话,跟我来。”
钱来来只觉得松了口气,这么多天的疲惫,看到他之后,就觉得一切都能解决。
被他拥着不知走了多久,周围的环境越发陌生,她不禁有些慌了:“还要去什么地方?待会人家见我不在牢房会起疑的。”
他脚步一顿,看向前头女子,久久的沉默后,他轻轻开口:“墨染仙子,好久不见。”
嗯?墨染仙子,是天上哪个神仙吗?钱来来盯着他难得肃然的表情。
那头女子掩唇娇笑,语气中难掩愉悦:“来得真慢啊,本大人还以为你们怕了呢。”
这个声音……钱来来捏紧手心,缓缓回头。
苏缪!果然是苏缪!
一瞬间她居然激动得发不出声音。墨染抬起眼皮,讥笑道:“呀,这不是我们钱大小姐吗?怎么遇到了老熟人,连个招呼都不打?”
不对……钱来来盯着面前表情嘲讽的女人。这个苏缪不对劲,苏缪才不会露出这么讨人厌的表情。
楼冥打量着她身遭,目光幽幽:“夜离呢?”
“哦,你说那只小猫?”
墨染支着下巴,嘴角的弧度仿佛在回忆什么好事:“你们谋反时,探子传来凤鸾殿中无人幸存的噩耗,她以为钱来来出了事呢,真是个傻孩子。”她督向满脸质疑的钱来来,噗嗤笑出了声:“这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她果然,不是苏缪。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钱来来不自觉的咬紧了牙关。
“魔主大人,没想到吧,苏缪精神崩溃之余,恢复了被你压制的记忆。”看见两人越发凝重的表情,墨染更加开心了,指尖缠绕着发丝,满脸同情的摇头:“哎呀,自己亲手放火烧死发小,这样的经历真够刺激呢,我们善良的苏缪小姐怎么承受得住这么大打击……”
放火……钱来来想起那日偏殿的大火,眼睛瞪大。
原来是这么回事,亏她当初还一直质疑楼冥,原来是苏缪……不,原来是她!
满心愤恨几乎立马就要喷薄而出,嗜血的**几乎要将她头脑冲昏。这个人……都是这个人的错!
墨染撩开头发,那张精致的面容妖艳无比,忍不住讥讽的笑:“哎呀呀,我们可爱的苏缪……噗――真好笑,她自己选择进入沉睡,将我放了出来哦!”
“我问你,夜离呢。”头顶楼冥冰冷的声音都像在刺激她的大脑,钱来来都没有发觉,自己嘴里的异样。
“别着急嘛,那只小猫呢,不惜舍弃本体,潜入苏缪的精神世界,企图唤醒她。”重新夺得主动权的墨染心情显得格外好,颇有耐心的回答他们:“真是只天真的小猫咪,有我在,又怎会让他轻易出来?”
在她眼里,这些举动都是可笑无比的。
懦弱、愚蠢、脆皮、不自量力。人类又怎能跟她相提并论?
钱来来从他身上滑下去,哑着声音问他:“这就是真相吗?”
她唯一能信的就只有他了,千万、千万别在骗她了。
听见她心中默念,楼冥有些难受,低低应道:“嗯。”
可惜这从一开始就是个骗局,从钱来来开始信任的那一秒已经输了,输的彻底。为什么对她的期望,他居然有些闪躲?明明事情往他期望的方向发展了,不是吗?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钱来来有些茫然的看着格外陌生的女子,喃喃道:“苏缪不是苏缪,所以冤枉结巴男,所以放火烧偏殿,所以去接近太后,所以才会跑来北捷,所以这么多天都没人打得下她的擂台,所以当初的事都是这个人干的!”
这个人,该死!
“不对哦,我就是苏缪,苏缪就是我。”墨染嘴角噙笑,眸子里满是嘲弄:“我可是因为她不愿面对黑暗而出生的呢,为她承受了这么多肮脏的事实,钱大小姐,你不谢谢我吗?”
然而钱来来此刻听不进一个字,目光越发凌厉,字字掷地:“现在,把苏缪还给我!”
墨染咂咂嘴:“哦呀,别这么凶嘛,要是我受伤了,痛的可是她哟。”
看来那个东西,起作用了。
“要是苏缪回不来,留着你也碍眼。”口中不知何时生出了两颗獠牙,钱来来满目猩红,不顾一切的飞扑向对面的墨染。
楼冥察觉到不对劲,第一时间捞过她:“钱来来,控制住自己……”话音未落,手臂上一阵剧痛传来,竟是钱来来在撕咬他的手臂!
獠牙轻易的贯穿白玉般的手臂,血气晕染开来。泪水一瞬间模糊了视线,钱来来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行动。
什么嘛,根本就不是水土不服,她要变成真的丧尸了吗?
“嘶……”楼冥忍不住倒吸口冷气,一滴温热的液体滴落在他手臂上,无力感占据了他的脑海。他伸手蒙住她的眼睛,叹息道:“清醒一点,你不是怪物,你不需要血。”
泪水没入他指尖,钱来来咽呜出声:“呜……”
“哎呀,下在蓝采和药水里的东西起作用了嘛,真能忍,还以为在来北捷的路上就会扑人呢。不过真是出精彩的演出。”墨染微微一笑:“不过愉快的闲聊就此打住!”
她脚尖蹬地,一跃而起,左手成爪朝楼冥心口袭来。忽然一个小小的身影冲出,拂尘迎面袭来,墨染急忙收势,向后一退。
小姑娘站定后,露出个温和的微笑:“墨染仙子,被你当傻子耍,贫道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呢。”
墨染眯眼:“蓝,采,和!”
“带她走,帝女在外头接应。”玄灵子挡在两人面前,低声道。楼冥点头,扛起失控的钱来来。
墨染怒喝,朝他追去:“楼冥,你以为你跑得了吗!?”
玄灵子拦在她面前,笑道:“仙子,你的对手,是贫道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