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一层层地下降,像是落入深渊的心,不知何时才会停下坠落。
B2的数字在电子屏幕上闪烁,电梯门打开,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阴寒入骨的苏打水味。
太平间里,无人言语,唯有低低地啜泣声,在偌大的空间中徘徊响起。有如的孤魂,弥散不去。
人这一生,要经历多少生离死别,才可以将一颗柔软的心变得坚不可摧。
或许永远也不能。
那个躺在不远处床上的男人,是她的父亲,也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的人。
可是现在,他走了。
她甚至没有听他最后再叫一次她的名字,她甚至没能感受一次他宽厚的手掌落在她肩膀上的温暖和力度,她甚至没有再拥抱他一次……
他就这么走了。
子欲养,而亲不待。
才刚刚得到的幸福,在掌中还未被温暖,就已经失去,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悲痛的事情。
叶衷冰冷地早已失去呼吸的身体安静地躺着,香姨正在给他宽衣净面,而叶宽换着叶蓉,像两只失去庇护的小兽,紧紧地抱在一起,哀哭着。
他们围绕着他,轻声地低啜着,脸上写满了悲伤与痛苦。叶蓉一向高傲美丽的脸上,此时除了伤痛欲绝,看不到任何一丝别的情绪,而叶宽,这个小小的男子汉,嘴里总是说着男人流血不流泪的大男孩儿,此刻也哭红了眼睛。
“爸爸……”叶向晚紧揪着胸前的衣襟,冲到叶衷的病床前。
这个男人,是她的父亲,虽然她知道因为母亲的事情,他对她的感情并不算深厚。或许这些年,他也是对她爱恨交加着。但不管怎么说,这是她在这个世界上,血缘最亲的亲人,也是唯一的一个亲人了。
他才刚刚对她敞开一线心扉,她还以为时隔多年,她终于可以像她另外两个弟妹一般,糯糯地叫他一声爸爸。
可是这一切……还未曾开始,就都已经结束了。
妈妈走了,他也走了,这个世界上只剩下她自己孤伶伶的一个人,她真的不敢想,今后的路,她要怎么走。
她埋怨过他,为什么这样无情地对待自己,也恨过他,为什么不给她与叶蓉叶宽一样的爱,但直到他死,她才明白,他们之间的亲情,是无论如何也斩不断的。这么多年,她这么努力只是让了让他对她好一点,再好一点点。可是现在,叶衷死了,她所做的一切努力都付之东流,叶向晚的心就像是被人狠狠的挖去一块。
再也补不全。
“别哭了,给你爸爸擦擦脸擦擦手吧。他等了你很久……让他干净的上路……”香姨呜咽地递过一块湿巾。
叶向晚颤抖地接过来,却怎么也擦不下去。
因为久病,叶衷的脸色极不好看,青灰中胧着一层浓浓的死气,他瘦骨嶙峋地就像是一具骷髅骨架。骨结分明的手指松松地摊开着,紫红的尸斑从皮肤下面浮了起来。
凝视着他的手,很久,叶向晚才缓缓地动作起来。
温热的毛巾覆盖在叶衷的手掌上,泪水也随之坠落,叶向晚温柔地动作着,像是怕弄疼了叶衷似的,仔细地擦拭着。
二十多年前,他将她迎到这个世界上,二十多年后,她要送他最后一程。
都说孩子与父母的关系,是有今生,没来世。
不管她再做什么努力,也无法挽回了。
她永远地失去了生命里,最后一位至亲。
她的血肉亲人。
突然,叶向晚停下了动作,她猛地抬起头,厉声问向香姨,“我父亲到底是怎么过世的?!!”
或许是她的声音太过凄厉,或许是因为香姨想起了什么。听到叶向晚的质问,她的身体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颤。
“阿晚,你在胡说些什么,怎么这么问?你爸爸当然是因为心脏病突发过世的!”香姨懦懦地回答着,身体却在不动声色地向着叶宽和叶蓉的方向靠近。
“不对!爸爸不是病死的!他是被人害死的!”叶向晚一把抓住香姨的胳膊不让她离开自己的左右。
她的手劲太大,抓得齐香芸疼痛难当,当时就叫了出来,“阿晚,快放开阿姨,你这孩子是怎么了?快放开,你弄疼我了!”
“放开我妈,听见没有!你疯了么?爸爸不是得病去世的又是怎么去世的?难道你怀疑我妈动了什么手脚嘛?”母女连心,见香姨受委屈,叶蓉立刻冲过来,用力一掌将叶向晚推开。
叶向晚的后腰狠狠撞到床柱上,冰凉坚硬的触感,让她倒吸了一口冷气,一时疼得说不出话,她只能狠狠地盯着香姨,香姨的眼睛哭得红肿一片,但眼神之中却有着游移的神色,好像十分心虚。
“我没说是你妈做了什么,但爸爸的死根本不是因为心脏病突发引起的。”叶向晚忍着疼,走到叶衷身旁,小心的用双手捧起他的手,“心脏病突发的时候,病人全身的肌肉会因为痉挛而绷紧,手部神经抽搐,手指应该是紧攥起来才对的,而爸爸……”
叶衷的手虽然已经冰冷,但依然是柔软松驰,十指平平地摊开着,掌心干净无恙,看不出任何曾经因为神经痉挛而产生的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