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士君的声音冷清,像是一盆冷水,把乔雅所有的八卦之火都浇灭,她偷偷瞥了眼男人,见他也正在看自己,眼神淡然,没有一丝波澜,可不知为什么,却有种惊心动魄的好似可以一眼窥清人心的力量,乔雅心里一跳,只好乖乖地“哦”了一声,老老实实地将车子开上了山,不再多嘴。
莫家与乔家的女孩儿皆是随母姓,因为莫家这数十年一直在海外漂泊,所以家里的孩子也以混血颇多,莫洛洛虽像洋娃娃一样,但尚且还能看得出一丝亚裔的影子,而开车的乔雅,按着她母亲的话说,她简值就是个基因改良品种,已经混得根本瞧不出是哪国人,只是美得让人过目不忘。
瞧着这样漂亮的小姑娘被自己三言两语就打击得垂头丧气,沈士君也有些过意不去,但心里实在烦闷得厉害,把绅士态度直接抛到九霄云外。
小车就在这样沉默而尴尬的情绪里,一路开到城中。
乔雅将车子随意地停在路边,直接带着沈士君往山上的别墅走,沈士君指了指车子,“不用锁?”
小城民风淳朴,难道已经到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境界?
乔雅挑了挑眉头,“这不是我的车啊,借来用用的,过会儿警察找过来,再交还给主人就好了。”她自己的车子被表姐妹捅坏了轮胎,正瘫在公路上呢。
沈士君默然,满脸的不赞同。
乔雅却不以为然,“哎,我留了汽油钱在车子上,又没有刮蹭过,只是借来用用,有什么大不了的。”别说是一辆车子,莫大结婚的时候,莫二为了讨好她,连蒙娜丽莎都借过来玩过了……
若不是因为沈士君是莫三心尖尖上的人,乔雅才懒得和他解释,只不过她的解释对于沈士君来说,仍是无法理解。
沈家世代从官,虽不敢说所有人都是极正派的,但家风却是十分严格,若不是遇到莫洛洛,他从来也没想过会有人以偷盗为生。
“那如果刚好主人正着急要用车子,可又找不到,那该怎么办?”沈士君忍不住出言反驳。
乔雅被他噎了一下,嚅嚅道,“怎么会这么巧?”她不是心思复杂的人,自幼生长的环境就是如此,
“怎么不会?你把车子开走的时候,也不会问车子的主人是谁,正在做什么不是么?只是想开走,就这样开走了,就像莫洛洛她们把画偷走的时候,从来也不会问,那些看管画作的工作人员会不会因此受到连累。你们是满足了自己的贪欲,可别人的死活呢?那些因为看管不当而被辞退的保全人员,你们有没有想过他们的未来?”这些话沈士君其实并不想说,说出来总有种卫道士的感觉,让人听着就不痛快,可现在见了乔雅,一下子就想到莫洛洛,不知怎么地脑子一时没管住嘴,就都倒了出来。
太阳照得乔雅眼前发花,被他说得一楞一楞的,也有些年头没人这么说过她了,现在乍一听,竟然不知道还嘴。等过了一阵子,乔大姑娘突然醒悟了,愤怒道,“哈!沈先生,你这是看不起我们家么?你只知道莫家与乔家做的这些事情是上不了台面的,可你知不知道,我们两家一年会捐出多少钱做慈善?!”
她可不是莫三,见到心上人就说不出话,被人随意地捏成圆的扁的,什么怨言也没有,乔雅叉着腰,像只蟹似的横在沈士君面前,“你这么正人君子,你倒说说去年地震的时候你捐了多少?别说我父母,就算我们这些表姐妹捐出来的钱只怕说出来也能吓你一跳?怎么?多上两年学了不起了?哼!我就是一看见那些蚯蚓爬就头痛,要不然的话,也早成女博士了!小白脸子没有好心眼子!莫三不要你,真是不要对了!像你这么迂腐的人,活该娶不上老婆!我走了,你自己去找莫三吧!”
她说完,十分痛快地扭头便走,把沈士君一个人留在原地,走了几步,乔雅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
“哦,对了,你不会是因为这种狗屁事情才不和莫三结婚的吧?要真的如此的话,我代表月亮鄙视你!”说完,乔小姐拍拍屁股,彻底走远了。
沈士君站在陌生的城镇,一时摸不到头脑,他承认他刚刚是说了些过份的话,可是……这丫头的脾气未免也太大了吧?一言不和就撒手走人?她把他扔在港口晒了一个小时的太阳,他还没有发火呐!!
以为她是莫洛洛的表妹,怎么样也会给他些面前,结果……
沈士君原本就困得东倒西歪,靠着咖啡的后劲才勉强撑着,现在被人当街甩了,更觉得头大如斗,没办法,只好拎着手提箱,拖着疲惫步子,漫无目地的前行。
因为是旅游旺季,所以城里好点的酒店都已经被订满,沈士君一家一家的找,一家一家地碰壁,就在他快要被晒成人干的时候,总算让他找到一家小酒馆。
酒馆的二层被改成了旅店,房间虽然极狭小,床窄得好像一翻身就能滚下去,空调的声音堪比拖拉机,但沈士君仍是毫不犹豫地交了订金,他真是一步也不想走了。
仰面躺在小床上,一边听着楼下小酒馆里老板娘大声的招呼声,一边掏出手机。
莫洛洛的号码,仍是无法接通。
其实从他们分手之后,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的关系,每年见几次面,有时候是她回国内找他,有时候是他去国外见她,已经忘了最开始的初衷是什么,但却一直这样走了下来。
见了面,也不会过多的过问对方的私事,只是做/爱,像是一对把419持续多年的老情人,彼此想要的,只是身体上的慰寄罢了。
他不知道莫洛洛怎么想的,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
对于莫洛洛,沈士君有种很奇异的感觉,他知道自己应该放下他,因为她并不是适合他的女人,他不能娶一个小偷,他没办法把她的职业正大光明地告诉他的家人,而他又不想说谎,可是他……又没办法真真正正地放下她。
她是他第一个女人,也是唯一的一个。在遇到莫洛洛之前,他的感情单纯得就像是一面黑白分明的马塞克墙,上面除了林向晚之外,再无别人的名字,后来遇见了她,她的名字,就出现在那些细小的缝隙里。
你知道比起大块的痕迹,这种细小的字迹是最难清理干净的。因为它们无处不在,浸到肌里之中,让人防不胜防。
于是就这样,这两个人一直拖了这么多年。
也许有一天,他娶了别人,或者是她嫁了谁,他们的关系才能彻底的中断吧?
“你……在哪儿?”手机突然响起来,沈士君按下接听键,从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声。“乔雅太不懂事了,我已经骂过她了,晚上一起吃饭吧,我去接你。”
莫洛洛的声音似乎有些沙哑,像是感冒了。隔着遥远的电波,沈士君似乎看到了她一贯温婉的模样,心里面原本的怒气,也浅浅平复,“没事,小孩子罢了。你身体不舒服?我去看你吧,你别开车了。”
“你别来。”莫洛洛的声音高了几分,沈士君一楞,电话那边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在短暂的安静后,她继续道,“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迷路了怎么办?还是我去找你吧,我身体……很好,你不用担心,你把酒店名字告诉我,我一会儿就到。”
虽然是陌生的地方,但也不过是个小城而已,迷路能迷到哪里去?沈士君笑着摇了摇头,她这个借口,实在不怎么聪明,不过既然她不想让他去找她……
也就这样了吧。
强压住自己心里那一丝不愉快,沈士君起身,打开行李箱。
过了没有一刻钟,门外传来轻柔的叩击声,莫洛洛穿了一身粉红色的长裙,站在门外。
莫家的女孩子,都是极漂亮的,这种漂亮绝不是那种情人眼里出西施的漂亮,而是被大众普遍审美观所接受的。时隔几年,莫洛洛比当初沈士君初见她的时候成熟了几分,看上去变得更加妩媚动人,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女性的美丽光彩。只不过她的眼神仍是没有变,像只小鹿似的,清澈动人,但与他目光交汇时,总会露出几分怯怯。
她在害怕他。
沈士君也搞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怕他?按林向晚的话说,像他这样的男人一看就是人畜无害型,除了有些冷,夏天靠近很解暑之外,并没有别的不妥之处,可她,却一直在怕他。
为什么?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不过二月份才见过面么?”莫洛洛进了房间,狭窄的房间因为多了一个人而显得格外逼仄,她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看,她好像瘦了一些。
沈士君被她问得有些郁闷,她这么说,是不是意味着她并不欢迎他的到来?二月份才见过,所以四月就不能见了?
“奶奶下个月九十岁大寿,她想请你出席。你如果没空的话也不要紧。”沈士君憋着气说道,房间里的空调一定是失灵了,否则他怎么会觉得如此烦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