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不可能向外人说起的夙愿与心事,那些她觉得根本无法在阳光下光明正大讲出来的期望,都可以在夜深人静时对着叶衷的相片诉说。
他的照片,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树洞一般,可以掩藏她所有的晦暗的愿望。不用担心会被别的人知道,也不用担心说出去,会给她带来什么负面影响。
生前,他不是个好父亲,而逝后,他却成了她唯一可以倾诉的对象。
多可笑,斗转星移,日复一日,我们谁也无法预测,未来会发生什么。
那些爱过的,恨过的,怀念的,以及忘却的,他们都会变成怎样的模样。
“爸爸,我这些年其实一直也在想,如果能回到过去,我们是不是还是这样的结局。如果我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你……并不喜欢我……知道楚狄的心思……你说,我还会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林向晚说着,自嘲地笑了笑,点了一只烟,看红色的火光在黑暗里燃起,她继续说道,“你看,我又在说傻话了。这个世界上永远也没有如果,没有卖后悔药。”
所以,我们就要更勇敢一点,勇敢地走下去。不再回头张望,不要学罗得的妻,被索多玛城曾经的辉煌与丰饶诱惑,忍不住回头,最终变成石柱。
“我其实一开始还在担心,他会不会继续对我感兴趣,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我会给他这个机会的。其实就算他不要求,我也会给他的。这下好了,他主动提出来了,也就不用我再绕圈子了。”将燃着的香烟和相片并排放在一起,叶衷生前有吸烟的爱好,不过后来因为生病就被迫戒掉了。忽明忽暗的火光,把照片里的人,也照得虚实不定,林向晚把这两样端端正正的排好就继续道,“但我不会这么轻易就答应他,太过容易得到手的东西,没人会珍惜。曾经他对我的做的那些事,这一回,我会全部还给他,一点不差,只多不少。”
“爸爸,如果你还活着,你会支持我么?还是告诉我别再继续下去了?”林向晚把目光投向窗外,这里和芝加哥的景色不同,从芝加哥她的书房落地窗户望出去,掠过各种颜色建筑风格的屋顶,目光到达再远一点的地方,是一望无际的密歇根湖。
而这里,她能看见的,只是一个个小窗户里在午夜还守着灯光不肯睡去的人们。
每个灯光后面,都有一个故事。
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麻烦和苦恼,不能诉之大众的秘密。
“你看,我又在说如果了。你已经走了。”林向晚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没人再管我了,爸爸,没人能再管我了。只有我自己管我自己了。”
她说着,停顿了下来,把头往书房门口扭过去,她知道隔着两扇木门后,有她一生的守候。
“你放心,我不会让叶楠走我曾经的老路。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他,我要他平平安安的长大,做他想做的事,成为他想成为的那类人。我要让他,离所有可能欺负他的人,远远的,要是那些伤害一定要降临到我们身上,那我会把它们都扛下来,一定不会让它们再伤到叶楠。”
“爸爸……你想我么?我很想你,虽然你不喜欢我,可是我……真的很想你……”眼眶变得酸涩难忍,她的声音在夜色笼罩之下显得犹为脆弱,和平时精明干练的林医师不同,林向晚此时,就像是一只迷了路孤鸟,用单薄的翅膀罩住自己柔弱的身体,没有任何庇护,她只能用她的脊梁来与外面的风雨对抗。
“没关系的……我们不久就会见面的……不久以后,这一切都会结束的……”
*
季茉莉在投诉事件之后的第二天,就办了出院手续,打算离开了仁爱。
出于职业道德,林向晚想要去劝她,告诉她最好再等一段时间再出院,毕竟剖腹产是个不大不小的手术,如果伤口没有长好的话,以后会很麻烦。
不过,可以预料到的,她并没有见到季茉莉本人,而是干脆地被楚母派的保安拦在病房外,吃了闭门羹。
好吧,或许有钱人的身体结构都和平常人不同,运用在一般人身上的普遍规律到了他们这儿就失灵了。不过林向晚并不觉得懊恼,因为她已经尽了她的职责,后面的事情就不是她可以控制的了。
踏踏实实地又过了几天,就到了周五,把楚家这些烂人烂事都抛到脑后,林向晚就开始安排周六带叶楠出去玩的事。
本来是打算借沈士君的车开,可没想到沈士君所在的医院周五周六两天去市郊开研讨会,沈士君的洁癖比林向晚要严重许多,要是和同事一起坐大巴,估计他能别扭死。
不忍心看沈大妈洗澡洗到褪皮,林向晚好心地把他的车子还给了他,自己到租车公司租了辆红色的小polo,然后开车到了市中心的顶点咖啡厅。
进到咖啡厅里,林向晚远远地看见叶宽坐在卡座里,正低头看着杂志。她快步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呀,大姐,你来了。”叶宽的样子和四年前没什么变化,就是身材更加高大了,像个健美运动员似的,倒三角的体形,再加上遗传自香姨和叶衷的好相貌,走到哪里都女生注意的焦点。只不过他的脾气却和从前一样,有点孩子气,但是心地十分善良。
一看见林向晚,叶宽立刻笑着问好,向服务生招招手,“带一壶水果茶,要热的。”
“水果茶?你什么时候见我喝过这个?”林向晚对于叶宽的选择不置可否。叶宽憨厚地笑了笑,“女孩子都喜欢喝这个的。”
“阿宽,我可不是女孩子了,是你未婚妻喜欢喝这个吧?下手够快的啊,我想你怎么也得再过两年才谈恋爱,说说呗,怎么把人家骗到手的?”林向晚故意揶揄着叶宽,成功地看到叶宽憋红了脸。
“大姐……不是骗……我们上大学的时候是同班同学,上学的时候关系就一直挺好的,后来毕业了……妈说反正两个人感情已经确定了,也没必要再等这么长时间,还是先把事情办了,要是有了小孩儿,她也可以趁着现在身体好,帮我们带一带……”叶宽越说声越小,到最后就根本说不下去了。
叶宽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搞的,在别人面前都可以装出一副成熟的样子,但一见到林向晚,他就觉得自己好像又成了家里最小的幺子,说话做事,都要看着长姐的脸色行事。
“又不是什么坏事,看你那个样子。”林向晚拍拍他的肩膀,让他别太紧张,“你现在可是大小伙子了,别再像以前似的,还等着我给你出头。以后该是你当家里的顶梁柱了,该学着保护别人了。”
“这个不用大姐说,我都知道。”叶宽老实的答应着,随即试探似地抬头望着林向晚,“大姐……妈说想周末想让你回家里吃顿饭……不知道你答应不答应。”
几年时光,让叶宽也变成了大人,以前不懂的人情世故,现在也都明白了很多。虽然齐香芸是他的亲生母亲,但他也知道当年她,小蓉,乃至爸爸,对叶向晚都不是很好,而大姐走后的这几年,家里发生的巨变,让从小没吃过苦头的他,也终于明白,当年林向晚为了维持这个家,到底付出了怎样的艰辛。
他不求,林向晚可以再像当年那样对待家里人,他只希望她的心中不要有芥蒂。
听了叶宽的话,林向晚一时没有回答,老实说她是真的不想见香姨,但叶宽已经低三下四的来请她,如果还不答应的话,就太伤人心了。
左右衡量之后,林向晚笑着点点头,“一家人嘛,干嘛说得这么客套。我最近刚回国进了仁爱,工作是真的特别忙,等我忙过这段时间吧,我就回去看看香姨,这些年她也不容易,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再说了,姐还要吃你的喜酒呢。”
一听林向晚松了口,叶宽的心算是落了地,他眉开眼笑的答道,“我就知道大姐最好了。我们打算等开春了办婚礼,到时候一定给大姐留个最好的位置!”
“又不是看戏,哪个位置不一样?”林向晚被叶宽的情绪也感染了,不由得笑道。
“哦,对了,大姐……那天楚夫人为什么管你叫林小姐?”叶宽小心翼翼的开口问着,就这个问题,他听过几个版本的答案,但他都不相信,他只信林向晚说的。
林向晚也没打算瞒叶宽,于是很干脆的答道,“我随了母姓,只是因为我自己有些事情要处理,并不是对叶家有什么看法, 这件事你别多想。”
“我知道的,大姐做事一向是考虑周全的。”叶宽坚定地点点头,望着林向晚的眼睛里满满地都是对她的信任。
林向晚心头一热,但很快她就想到另一件事。“既然提起了楚夫人,我也有事要问你,你和小蓉是怎么认识季茉莉的?”
被她这样一问,叶宽一时语塞,思虑良久才像是下定决心般开口道,“姐,这事儿我也不瞒你了,其实我们和季小姐并不熟,完全是看着楚夫人的面子才过去的,你不在的这几年,家里出了大事……”
PS:我的猫走失了,昨天找到凌晨四点也没有找到,天气这么冷,真的不知道她会怎么样,哭得眼睛肿起来,看电脑疼得要死。我很难过。非常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