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世间,几人欢笑几人愁?水萍泪水付东流,而水心的小院里却是另一番景致——
只见一轮夕阳在树木的缝隙间跳跃,然后一点一点地向下沉,那红通通的脸庞就像娇羞的姑娘的笑靥,妩媚而又风情万种。晚霞借着夕阳的余温,同样尽情地灿烂着,在夜幕即将来临之际,于天边漂染成一道最绚丽的图画。
春树依旧是一袭白衣潇潇洒洒,背靠着桂花树盘膝而坐,清俊如山泉的笑容绽放在他的唇边,黑如琉璃的眼眸里氤氲弥漫出来的温润、细碎的光芒;夕阳的余辉同样淡淡地笼罩在他的周周,彰显一种朦胧之美,让人心醉;只见他素手微动,清灵华丽的旋律便自他的手中流淌开来,带着点点伤感之情……
水心就这样静静地坐在石凳上,聆听着这恍如天籁般的琴音,心情随着琴声起起落落,时而惆怅,时而欣喜,时而又淡淡的落寞,似乎在想什么,又似乎根本没有思绪,只是静静地听着,静静地看着,很安祥的样子。
这时,小红从外面风风火火地飞跑进来,然后回手关上院让,刚刚想大声说什么,却被眼前这种详和的氛围给止住了口。小丫头暗怪自己的莽撞,这样的气氛是不应该被破坏的,因为按照小姐的说法,那就是——情调!
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小红轻轻地走到水心的身边,坐了下来,然后神秘兮兮地悄声说道,“小姐你知道我听到什么消息了吗?刚刚你派我去打听,结果你猜怎么着,听说水萍哭了整个下午,不知道为什么?”
“哦?”水心眉头一皱,这心就担忧起来。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之前一直没等到水萍过来,水心就感觉没戏了。因为凭这几日对水萍的了解,如果是好消息,水萍肯定会第一个飞奔过来告诉自己的,那么十有八九是泡汤了。所以在晚膳过后,水心放心不下,便打发小红去看看。谁知道,还真是被她给猜中了。
“小姐,我并没有看到小翠姐,是一个小丫头告诉我的。说是她看见水萍从外边回来后脸色非常的不好,又听见屋子里的哭声,很是担心。我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小翠姐出来,怕小姐你着急,所以就回来了。”
小红见自家小姐锁紧了眉头,以为她没听明白自己的话呢,便仔细将事情的经过说给水心听,然后关切地问道,“小姐,你说,我们要不要去看看水萍呢?也许,你去劝劝水萍就会好了。”
水心沉凝了半晌,如果是别的事,也许自己还真能劝得了水萍;只是如今,只怕水萍已经开始怨恨自己了,此时去劝人家,只怕会有火上浇油的嫌疑吧?虽然兰陵王的决定并不是自己的错,但是,水萍肯定会归结到自己身上的,再多解释只怕越抹越黑了……
想到这里,水心便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我想水萍现在应该是谁也不想见吧,尤其是我!”何况,感情的事,也不是劝得了的,自己如今去了,只怕会让水萍觉得丢面子,反而更让人家添堵。
“为什么?小姐,水萍最近和你非常要好的,怎么会不想见你呢?”小红却是一时没有转过弯来,这个单纯的小丫头,又怎么会明白什么是情敌什么是因爱生恨呢?
水心淡淡地笑了,也不再多作解释,然后把目光又定格在那边的春树身上,嗯,就让悠扬的琴声暂时把一切烦恼都赶走吧——正所谓各人有各人的命,她水心不是救世主,自己的河都不能渡呢,还去渡谁?
“对了,小姐,春树的衣裳明天就能做好。”小红琢磨不明白,便也不再想水萍的事了,顺着自家小姐的目光便也锁定了飘逸的春树,然后想起之前水心的交待,便又说道,“小姐啊,那月华丝真是漂亮呢,如果穿在春树的身上,一定更漂亮。”
“小丫头,早就提醒过你,形容男子是不能用漂亮二字的,你怎么记不住呢?呵呵,你若是喜欢,也做件衣裳吧,应该是有多余的。”水心笑了笑,然后慷慨地对小红说,“如果穿在你身上,用漂亮二字形容都是最准确的呢。”
“春树就是漂亮嘛,我不管形容得对不对,反正我就是觉得春树漂亮!”小红喜笑颜开地对小姐挤了挤眼睛,一脸幸福的笑容,“还有啊,小红还没穿过那么好的衣裳呢,多谢小姐了。”
主仆二人就这样倾心地交流着,而桂花树下的春树依旧还是在弹琴,一遍一遍地弹着,似乎并不曾听到水心与小红的谈话,但他的眉宇间却洋溢着浅浅的笑痕,很是享受这样的安宁,很是享受这样的温馨。一场悠悠,悦耳动听,小院子里的三个人就这样任时光流淌着……
此情此景,水心的心头飘过这样的诗句——“莫把幺弦拨。怨极弦能说。天不老,情难绝。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夜过也,东窗未白凝残月……”只是此时夕阳还没落下,月亮有没有升起呢?
水心不由得仰起头望向渐渐暗下来的天空,想寻找月亮的身影,突然,靠墙角的那棵树上剧烈地一动,然后一个重物从树上摔了下来,大家定睛一看,却是一个人。
——“陈笙?”
水心惊呼一声,赶紧飞身奔过去将那个男子扶住,紧张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看着陈笙无力而又苍白的脸,水心立刻担忧起来。
“小师妹……”陈笙看到水心,目光中闪过一丝安慰的神色;然后一个劲儿地喘着气,轻轻地唤了一声,声音也是很没有力气。
“你受了重伤,先不要说话吧。”水心盯着陈笙衣衫上的斑斑血迹,眉头紧皱,来不及细问什么,便冷静地指挥着大家,“春树,你过来帮忙一下,还有,小红,你快去烧点儿开水,记得把院门关好,千万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快去!快!”
春树和小红也从呆怔中反应过来,然后都听话地各自来帮忙。好在春树平时沉默不语,关键时候还真有力气,一阵折腾后,陈笙被放到了水心的床上。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有事要去办吗?怎么搞的一身伤回来了?怎么受的伤?”水心站在床前,望着面色惨白的陈笙问道。
陈笙大概是怕水心担心,于是虚弱地笑了笑,想说什么,却又实在难受地皱起了眉头,“哇”的一下子,吐出了一口鲜血。
水心慌忙又扶住陈笙,心疼得跟什么似的,“怎么会这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谁把你打伤的?”
“他中毒了。”一直站在旁边没有说话的春树突然说道,因为春树看到陈笙除了还在喘气,根本没有力气再回答任何问题了。
“你说什么?”水心一愣,陈笙中毒了?怎么会中毒的呢?而眼前这个春树,又怎么知道陈笙中毒了?
“你看,他的血是蓝色的。”春树指了指地上的血迹,淡淡地解释道。
水心这才看向地上的那口鲜血,果然如春树所说,泛着点点的蓝光,那冷冽的光点,让水心的心里没来由的一惊,怎么会这样?一时间怔怔地望着那蓝光发呆……
陈笙微微地眯着双眼,似乎是想努力睁得再大些,可终究是徒劳的;然后嘴唇又微微地动了两下,似乎想对水心说些什么,却又无力吐出半点儿声。
“你需要休息一下。”春树目光一直盯着床上的陈笙,看到陈笙的神情就明白了他的心意,当下劝说了一句,然后还不待大家反应过来,春树突然伸出手往陈笙身上一点,却是点了他的昏穴,“他的身子特别虚弱,必须要休息一下,否则所有的底气都耗尽了,他的人也就完了。”春树向着疑惑的水心解释道。
水心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春树这是在保住陈笙的体力和元气。嗯,看来自己真是懵了,这样最基本的常识也给忘记了,于是点了点头,站起身朝外面走去,“春树,麻烦你先在这里照顾他,我去请大夫。”
“请大夫也没用。”春树紧锁双眉,摇了摇头,脸色从没有过的凝重。就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落到了眉心,然后再也化解不开。
“你说什么?大夫怎么会没用呢?那怎么办?”水心有些惊讶,然后一颗心又悬了起来,望着春树愣愣地问道。
“他中的毒寻常人根本就不会解,你即便去找了,也是没有用的。”春树的语气很淡然,似乎是说着无关紧要的事情,“而且只会浪费时间,延误病情。”
“那怎么办?”连芯世咬了咬嘴唇,只觉得有泪水在眼圈里打转。毕竟这个陈笙曾经送给过她那么珍贵的武功秘籍,才会让她有自保的能力。想来,接触虽然不多,还是有感情的,那是一种类似于亲情的友情吧?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大宋朝,这种感情便显然尤其可贵了……
陈笙的意外出现让水心很是紧张,怎么会中毒的呢?而且,听春树的口气,这种毒还很不好医治,如今,怎么办是好呢?而对于陈笙的中毒,其实略一思考,水心也承认春树说得有道理,那些普通大夫,根本治不了陈笙的这个毒。但是,难道就眼睁睁看着陈笙等死不成?
想明白这些,水心定定地看向春树,然后突然问道,“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现在怎么办?一定要救他的,现在怎么办?”
春树听到水心如此急切地询问,沉默了好一会也没有言语,清澈的眸子里似乎做了一些思想斗争,或许是在考虑应该不应该帮助陈笙才对?良久,这才又默默地走到书桌边,提笔写起了什么。
水心疑惑地走到春树的旁边,这才看到他是在写一些药名,略略看了一下,却似乎都是医治外伤的药材。
“先治好他的外伤。”春树也不多做解释,将纸交给水心,淡淡地说,“你去将这些药都抓来。”
“好,那这里就先麻烦你了。”水心感激地看了春树一眼,潜意识里她就知道春树会有办法,至于为什么,现在来不及多问了,救人要紧。于是接过药方,水心快步朝外边走去。
房间内,春树走到陈笙的床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粒暗红色的药丸塞入陈笙的嘴里,然后再以内力让他吞下去。做完这一切,春树这才重新坐回到书桌旁边,眉头却依旧紧锁,似乎有为难之意。半晌,他又仿佛想通了什么,微微一笑,那笑容清灵如仙……
第二天一觉醒来,天已然大亮了。水心摸了摸旁边的被褥,还有些许的温热,想必小红也是起来没多久的。水心伸了个懒腰,只觉得浑身有些累,但是由于心里记挂着陈笙的伤势,于是就迅速地起来梳洗了一番,然后赶去内屋探视。
也难怪水心感觉到累,昨晚把药买回来后,已经到了深夜时分。本来水心是想守在床边照顾陈笙的,但是却被春树给赶了出来。春树说有水心在旁边反而会碍着他对陈笙的医治。
无奈之下,水心也只好跑去和小红一起睡在偏房里,但心里却也为春树的举动而感到温馨。其实水心很明白,春树是不想让自己和小红陪着熬夜,只是春树的性格如此,根本不善于表达罢了……
走进内屋,看到春树还斜靠在玉椅上,俊美的脸上透着一抹苍白与疲倦,水心看在眼里,心头划过莫名的感动。看样子春树昨晚是忙活了一夜啊,想想陈笙只是自己的所谓师兄罢了,和春树并无太大关系,人家救治陈笙,自己是应该感恩的。
望着春树略显苍白的面容,水心又有些心疼,自架子上取来一件袍子,然后小心地盖在春树的身上;春树的眉毛微微动了动,却没有睁开眼睛,不是并没有醒来,还是在梦里也很享受这种被关怀的感觉?
水心又呆呆地望了一眼,然后缓步走到床前,发觉陈笙的气色比昨晚好了许多,虽然还带着些许的苍白感,但至少呼吸均匀了,很是平和,如同睡着一般。水心的心也略略放宽了一些,看来至少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真看不出春树竟然还懂得治疗这些东西,真让人刮目相看了。
蓦然,水心又看到地上那一滩血迹,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她还记得昨晚春树说陈笙是中了毒的,看春树的神情就知道应该是蛮厉害的毒,只是不知道春树能治得了陈笙的外伤,那么有没有办法解这种毒呢?
水心回头望望玉椅上的春树,显然他还在睡梦中,嘴角依然挂着一抹疲倦的笑容;而床上的陈笙,眉头却是紧锁着,似乎有很多痛苦都纠结在那里面,只等待有人能帮着解开……
就这样望着室内熟睡的两个男子,水心不由得暗暗叹了一口气。想想那日在客栈,躺在床上的是春树,留下来照顾的是陈笙;而此时,情况正好来了个翻转,唉,这今天他病明日你病的,算起来该如何是好呢?
“小姐,你醒了?”正在这时,小红手里捧着一只大碗,悄声地走了进来,“这是聂公子的药,我刚刚煎好的。”
水心看着那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感觉胃里一阵收缩,都说良药苦口,可是对于这中药汁,水心可是不敢恭维的。把目光转向床上的陈笙,不由得皱起眉头说道,“他还在睡呢,这怎么喂呢?”
“用这个,这是春树给我的。”小红轻松地一笑,然后把碗放正,拿出一根类似于竹子的东西,神秘地说道,“小姐你想不到吧,春树就是聪明呢,竟然能想到这样的好办法。”
水心接过竹子一看,哦,这才恍然大悟,因为竹子里面是空心的,而且它的一头已经被人削得尖而又没有危险,想来应该是把药汁倒进这竹子里,然后流入陈笙的嘴里吧?嗯,果然这个春树思维很灵活,比平时看上去的样子机会多了。
“嗯,那就先喂他药吧。”水心赞许地点了点头,然后主仆二人一个拿着竹管,一个缓缓地将药汁倒入竹管内。希望这一碗中药下去,陈笙能奇迹般地睁开眼睛,那可是真神奇了。
但是希望总是希望而已,由于陈笙仍处于昏迷状态,这么一大碗中药能流入他口里的药汁,真是少之又少。几乎是有大半的药汁都沿着嘴角溢了出来。于是,水心又要用帕子将那些药汁擦干,以免不小心弄到锦被上。然后再接着倒,然后又要接着擦。
如此过了好长时间,总算是把喂药的工作完成了,水心舒了一口气,就像这是一碗灵丹妙药一样,喝下去就会有奇迹。可是像头又看了看手中已经湿了的帕子,不由得轻轻地叹息了一声。想想也知道啊,这一大碗的药汁,其实陈笙根本没有喝下多少,那么又怎么能奢望有奇迹发生呢?
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真不知道陈笙这根“丝”要抽多久才能抽完?想到这里难免一阵沮丧,神色也黯淡下来,“小红啊,你说陈笙会醒吗?我感觉那些药啊,都在这个帕子上呢……”
小红一边整理那只大碗,一边安慰水心,“小姐你别担心啊,我看春树那么聪明,一定会有办法的,我出去洗碗去,一会儿给你和春树好好弄点儿早膳,你在这里等着吧。”小红说着出去洗那个黑污污的药底了。
“嗯,喝这么多就可以了。”大概是主仆二人的谈话惊动了春树,春树待小红出去后便从玉椅上坐了起来,手里握着水心为他盖上的袍子,脸上有些微红,神情也带着一丝不自然。但是很显然,他明了水心为什么而叹息,所以适时地安慰了一句。
水心听到春树的话,蓦然回首却看到春树的神情有些怪异,不觉心中好奇;再看春树手里握着的袍子,顿时一惊——这件月牙白的袍子,水心素来是用来当睡衣穿的,换而言之,那可是是她水心的贴身衣物啊。之前只是怕春树会着凉,因此就随手捡起一件袍子给他盖上了,却不料……
水心明了了春树脸上的不自然,那么自己的脸也忍不住微微地红了,这两日被这四个男子给折腾得焦头烂额的,还真是糊涂。
“你醒了。”水心喃喃地说了一句,不敢再看春树的眼睛,更不敢看那个白色的袍子。只是有一朵红云在脸颊上越升越高,渐渐地如灿烂的朝霞,让人沉醉。
“嗯。”春树悄悄地望着那抹红云出神,大概发现这样的些失态了,赶紧站起身,将袍子挂回到架子上,然后走到陈笙的床边继续解释道,“他的伤没有大碍,只是这毒却不可不解,否则一旦中毒过了半月,怕是神仙转世也救不了了。”
“那现在你可有解救的办法吗?”一听春树这么说,水心不禁有些着急,刚刚略略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如此严重的状况,怎么办?
春树没有理会水心的话,而是从怀里掏出那个白色的瓶子,将里面的粉末倒在了地上的血迹上。水心有些疑惑,正待问他在干什么,却见地上的血迹出现了惊人的变化——
只见那些粉末一遇到血,就化成了一股液体,然后慢慢地覆盖在暗红色的血迹上;再过了一会儿,那些液体便消失不见了,同时,原本地上的那一片血迹也完全消失了,就像那里原本就什么也没有过一样干净。
“这个……”水心震惊地看向春树,她突然发觉自己对春树一点儿也不了解,似乎除了他的名字,根本就不知道他的一切。
想到这些,水心心里不由得打了个冷战——该不会因为自己的一时怜悯,就把一颗*放在了身边吧?那自己可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唉,不会吧,水心回头望了一眼春树,可是,为什么在春树的眼中,却看不出一丝狡诈和欺骗呢?是春树原本伪装得太好,还是自己冤枉了他呢……
莫名其妙地,水心又否定了自己的那些猜测;莫名其妙地,水心宁愿相信春树是纯洁而善良的,没有理由,就是相信!
春树看到水心略显黯然的脸孔,怎么会想到她内心 深处正在翻江倒海呢?春树不由得心里一疼,悄悄对自己说——我不喜欢看到她不开心的样子!不喜欢!
春树的心里突然冒出这句话,突兀得让他自己也吓了一跳!然后他轻轻地按住眉心,清透的眸子里闪过丝丝疑惑,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