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或许是史上最有意思、也是最破例的一次对弈了,因为它不仅仅在于是水心的第一次“接客”,更有趣的是,两个人边对弈边讨论棋艺,畅谈古今,表面看起来有些怪异,实则更像是一对知音在交流思想——
因为大家都知道,围棋的别名很多,并都有其来历。如有人称它为“方圆”,是因为围棋棋盘方形,棋子、棋盒为圆形;
称它为“鸟鹭”,是因为围棋分黑、白两色,黑子似乌鸦,白子如鹭鸶,故而又称“黑白”;
称它为“坐隐”,是因为弈棋时,两人对坐,专心致志,诸事不闻不问,犹如隐居一般……
还有称为“手谈”的,则是因为下棋时,双方均要默不作声,仅靠一只手的中指、食指,运筹棋子来斗智、斗勇。 其落子节奏的变化、放布棋子的力量的大小等都可反映出当局者的心智情况,如同在棋局中以手语交谈一般。 因此称为“手谈”……
可是水心与智惇却一反常态,二人不仅在用语言交谈,而且还要谈古论今,通过一些围棋典故,讲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也许人与人之间的沟通就是在这样的交流中不断得以升华的,美貌只是吸引人的第一个要素,而学识与才华才是最让人钦佩的东西……
俗话说“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智惇自然也不例外,因此才会对水心这样一个烟花女子一见倾心;然而他又不是一般的好色之徒,要知道身为皇子,自小身边美女如云,最缺乏的是心灵共鸣与归属感,而不是肉体的苟合……
所以 ,遇到水心,智惇暗叹自己何其幸运;所以,此刻他能如此淡定自若,忘记来自于那一阵阵体香的诱惑,而去挖掘水心的思想。这真的很难得,并不仅仅是他智惇的幸运,更是水心的幸运啊!
“好一句胜固欣然,败亦可喜!好!”智惇暗自佩服水心见多识广,而且又聪慧过人,在此情此境下引用这句话,其实很明显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太在乎胜负之分,要以平常心去对待一些事情,那样才能快乐——
“那么智惇便遵照苏大诗人的教诲,来一个胜固亦然,败亦可喜吧!哈哈,好,今晚这次对弈,若是智惇赢不了水心姑娘,便也不会太过难过。毕竟,能与水心姑娘共享美好的月色,也是此生一件乐事,哈哈!”
水心很是明白智惇话里的意思,那么是不是说明,即使今晚真的自己赢了,他也不会为难自己呢?当下,一种感激之情油然而生,这样一个儒雅的男人,到底与自己的叶哥哥有什么样的关系?菩萨啊,请明示水心好吗?
“若是真的能做到宠辱不惊,胜败亦喜,相信也是人生的最高境界,其实水心也很向往的。只不过世事无常,又让人如何能做到平常心?”水心微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玉指轻弹落下了第二颗棋子,然而眼前却不由得浮现出叶哥哥的音容笑貌——
记得在水心湾的时候,每到自己能幻化成人形的时刻,也是她与叶适哥哥节日般的时刻。他们可以一起弹琴唱歌,可以一起散步闻花香赏圆月,偶尔还会借着月光对弈,虽然最终两人也没下过一次完整的棋局,却总是能在淡淡地静坐里,达到灵魂深处最完美的契合……
那么如今,自己与这个青衣智惇在对弈交谈,又算什么呢?心里想着一个人,表面却要对另一个男人陪笑脸;心里想着不能输棋,却又要说什么“胜固欣然,败亦可喜”——
菩萨啊,水心如今变得如此的虚伪,到底是谁之过?菩萨啊,水心究竟要保持什么样的心态,怎么才能做到宠辱不惊?况且,凭自己现在的处境和身份,还会有资格求得一份平常心吗?
“水心姑娘为何叹息呢?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这一声轻轻地叹息落在了智惇的心头,不由得让他微微一颤,如此冰清玉洁的女子,内心深处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她的才艺来自何方,她的身世有什么秘密,而她的叹息,又所为何来?
“人生不如意事常八九,而之于水心,更是一个千古不变的棋局,除了一个难字,便没有其它了。”水心又是不自觉地摇了摇头,如果叹息能感动神灵,如果祈祷能换来公平,她真的愿意就这样长叹下去,可是,谁能听到自己的委屈呢?除了这个智惇,没有人——
而这个智惇何许人也?他只不过是自己的第一个“嫖客”罢了,过了今晚,便会天涯陌路,谁会是谁的谁呢?因此,即使自己有再多的苦衷又如何,能与这个智惇说吗?怕只怕,陡增自己的伤悲,换来更多的不屑与嘲讽而已……
“所谓人生如棋,总会有激流险滩的,水心姑娘且不可将那些忧伤放在心上。很多事情都会过去的,只要坦然面对,没有解不开的结。”
智惇同样弹下第二颗棋子,而一颗心却有些飘忽,不太在意那黑白子的位置,而是在意水心微微聚拢的眉心,在意那幽幽的叹息。可是很多话在心头涌动,却不能轻易讲出来啊——
不要伤悲!如若之前有过再多的磨难,那也都是过去!有我智惇在,水心你不用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相信我,我会给予你最荣华富贵的生活,我要让你享尽人间至高无上的荣耀和幸福!等我,只要你有耐心等我,好吗?千万要相信我,千万要等我......
水心听了智惇的劝说,一丝笑意在嘴角划过,只不过这次是苦笑,带着一缕抹不去的忧伤——
“水心的要求并不高,只想淡然于世,恬然于心,坦然对人,可是,总是到了最后,发现很难做到。是的,很多事情都会过去的,然而有些结,却是永远也打不开的……”
第三颗棋子落下的时候,水心的第三次叹息声也悄然落下。人生真的很无奈啊,从现代社会的经历开始,她水心从来没奢望拥有什么可望不可及的荣华富贵之类的东西,她只想要一个心爱的男人,只想要一个安定的工作,只想要一个温暖的家庭……
后来,她有幸遇到了之前的那个未婚夫,便以为自己的美好愿望得以实现,于是开始憧憬未来,甚至感谢上苍给予她的恩典,让她美梦成真——
谁料,“梦”境总是在最美好的时候打碎,就要披上婚纱的前夕,未婚夫却背叛了她,与别人进入了婚姻殿堂……
那么这究竟是为了什么?水心实在弄不明白,难道有些话真的只能是说说而已吗?难道有些事情真的是在演戏般出现的吗?
爱到底是什么?情有没有真?誓言,会不会海枯石烂?她的心碎了,像一个再也无法愈合的无底洞,没有人能体会到那伤痕有多深,有多疼……
“水心姑娘,不要悲观失望。其实人生总会是这样起起落落的,譬如智惇我吧,昨天到达怡红楼之前,智惇的心情一直处于最低谷,觉得前途一片渺茫,除了暗礁就是险滩,根本没有光明可言。”智惇两指轻弹,落下一颗棋子,话语却谈到了自己的心境——
“但是自从昨日得见姑娘,似乎所有的阴霾都被姑娘的琴声驱散掉了,云水之间,智惇仿佛看到有一位如仙如花的女子款款而来,诉说着天地之间最真情的话语,讲述着红尘之内所谓的因果与轮回……
于是,智惇的心突然豁然开朗,红尘有多深?谁与谁的邂逅其实都是一种缘分,即使只是擦肩而过,又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呢?
因此说,即使只是惊鸿一瞥,也会常驻于心,譬如智惇对水心姑娘的感觉,便是如此无以言表,永生难忘……”
智惇说着说着便难免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情感,其实他的心已然为水心所动,即使她的一声小小的叹息,也会让他感到心疼——心爱的姑娘,相信我,智惇一定给予你全天下最大的幸福,相信我!给我一点点时间,相信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