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
天上有光。亮亮的,很刺眼。
我感觉有东西正缓缓地飘落在我的身上,冰冰凉凉的,一沾到皮肤就化成了一滩冰水。
视野内迅速黑了下来,我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同时身周一片冰寒,整个人都好像坠入了冰窟之内。
我屈了一下手指,又动了一下脚趾。
神经并没有断裂掉。我,还活着,怎么可能!
骤然睁大眼睛,眼前赫然是一轮银白色的圆月。纷纷扬扬的雪花由天飘落,我看到层层环绕的黑云,一圈一圈地螺旋密布,霸道地占据着深蓝色的夜空,却盖不住银盘般的明月。
明明在下着雪,天上却有着月亮呢。不过,现在好像是九月份吧?难道我被炸弹一崩,莫名地就穿越去了南极?还是说,这里附近谁有冤情连老天都震撼了?
身体并没有撕心裂骨的痛楚。但是同样的,我也没有办法调动气缠在身体周围防御严寒。事实上,我现在并没有死,而是可以瞪大眼睛在这边看月亮,这本身便说明了一个问题。
一个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但是却又不敢直面的现实。
我试着抬起一条胳膊,果不其然,手臂上的半截袖子,是再熟悉不过的蓝绿色宽肥紧口袖。劣质的布料,熟悉的触感,于是说,这不是我穿了好几年的那件破校服子么?
一个鲤鱼打挺翻滚起来,我发现自己躺在泥坑里,衣服下面都冻住了,身上又只穿了件薄薄的校服,难怪会这么冷。
试着在泥坑里照了一下自己的脸,结果什么也没看出来,又被冷风吹得直打哆嗦。我抱着肩膀四处张望了几下,发现这里是由家到学校的一条小路路边,虽然一年多不在这里,我毕竟还是认得回家的路的。
刚要迈步跑开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地上有着一条银光闪闪的链子,细腻的金属材质看起来眼熟的很。过去一把抓起来,这竟然是我之前用来跟飞坦对打的那只飞爪,链子上沾着泥以及淡淡的血腥气。
我试着将飞爪拿在手里,瞄准了不远处一棵树上的叶子,挥手之间,那片树叶准确无误地到了我爪中,绿色的叶片由根截断,叶脉都无损分毫。
看来我的技术还是如过去一样娴熟,这也从侧面证明,那个世界,并非是我的一场梦境。其实我也并没有要拿它当梦境的想法啦,在那里,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遇到了那么多的人,几乎比我一辈子经历的还要多。我不明白我怎么会突然回到这边来,要知道刚才,我真的以为我死了。
确实死了。死掉的是西莉亚,而活着的,是麦小米。我将不必再背负那个身体所承担的一切,即使是飞坦,也已经无所谓了。
猎人与我,从此再无关联。
随手扔掉了叶子,我才迈了一步,突然发现不对。
刚才天空飘着雪,也就是说现在应该是寒冬腊月,但是树上的叶子却还是绿的!这是哪门子的植物学逻辑?难道是作者终于被我气得脑袋抽风了吗?
再一扬头,刚才还纷纷扬扬的雪花现在已经半丝都没了,天上一轮大月亮带着一帮星星瞪大眼睛看着我,连风都换了个方向,改成从南边吹过来了。
看来我真的见鬼了。
揣起锁链一路往家小跑,乡下没有路灯,不过今晚有月亮,光线倒也不暗。当我跑到家附近的玉米地的时候,一个黑影骤然间钻出,一把捂住我的嘴就往玉米地里拖!
如果放在一年前,我说不定会吓得发抖连叫也不敢叫出声,但在被那一帮变态折腾了一年之后,我心脏的负荷度已经到了一个常人所不能及的高度。说时迟那时快,我嗖地扬起手刀向后一劈,紧接着伸脚往后面一踩,不用我挣脱,身后那只自己主动放开了我,并在同时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抱住左脚便是一阵乱蹦。
额,这声音好像有点儿耳熟,应该是我穿越前认识的什么人。我借着月光仔细地看了看,这才发现这位尖叫声很像叫︱床的男孩原来是我们村里支书的儿子刘二斗。
村支书同志是个非常谦虚的人,他曾说过天下文才共十斗,咱不贪多,唯二斗足矣,于是给儿子起名刘二斗。结果事实证明这名字里有个字很多余,他儿子二是够二了,至于文才别说二斗,二粒都没有,于是我们私下都叫他刘很二。
不过话说在这么个满是星星的有月亮的夜晚,刘很二莫名出现把我往玉米地里拉,这是个什么状况?敢情我一穿回来就正好撞见刘很二在犯二了?
“嘿嘿,麦小米,你就别装了,咱已经听到消息了,你家老子要把你许给张老六家的那个傻子,你肯定很不甘心吧?”
啊,好像的确有这么个事,记得一年前我就是因为这个大半夜地从家里跑出来的。不过,我嫁不嫁傻子关你刘二什么事?还是说你打算要替我嫁那个家伙?
“反正张小六也是个傻子,你与其跟了他,还不如把第一次给我。要知道哥哥可是想了你有好久了,乖乖听话,哥哥让你爽上天!”
刘很二说着,手脚已经不老实地往我衣服上摸去。我被他的话雷得全身哆嗦了几秒,紧接着一拳头挥出。
“砰!”
刘很二瞬间化为了闪烁的流星,消失在广阔的茫茫玉米地里。
我收回右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继续往家的方向走去。
地上还很湿,小水坑什么的到处都是,但借着月光也很容易躲开。只是这副身体感觉略微有些重,行动起来没有猎人世界里面那个轻巧,大概是没有经过锻炼的缘故。不过因为我晓得一些轻身的办法,倒也不太在意。
在我记忆里即使是跑步也需要半个多小时的路,不到十分钟就走完了。难道我离开了这么久,地球的土地已经缩水得这么厉害了吗?
很快,家外面的篱笆便映入了眼帘。两间低矮的小土屋一点都没变,里面亮着昏黄的光,应该是商店里卖的那种便宜的大灯泡。
家里的鸡还在园子里面逛,看到我就扑啦啦飞回窝里去了。脚边有什么东西蹭了我一下,原来是母亲养的那只大猫,黑色的毛上沾了不少土,大睁着一对闪亮的绿眼睛冲我喵喵叫。
我心里一动,抬手将猫咪抱了起来。我其实一直都不算是很喜欢猫的,这么久以来,还是头一回抱它。当这只大黑猫落到我怀里之后,我突然深深地意识到,——这猫该减肥了!
真够沉的!你家同类大黑猫我也抱过,貌似都没你这么沉啊啊啊!
…………
那个,我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大家可以无视我,最近刚刚穿回来,脑袋不太好使。
推开破旧的木门,我一眼就看到正坐在屋内的父母,哥哥似乎听到了开门声,从侧屋里探出脑袋看看,冲我咧嘴一笑,欢快地道:
“妹妹回来了。”
我没吱声。我抱着猫静静站在门口,突然发现父亲老了,他脸上的沟壑很深,脸色灰暗;母亲也老了,她原本黑亮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掺杂了刺眼的灰白色。
至于哥哥,他身上闪亮的名牌以及头发上抹的发胶都让我觉得陌生,仿佛与这个家都格格不入。
父亲抽了口烟,眉头皱得能夹死一串蚊子。他刚要开口,我挥挥手阻止了他。
“只要能弄到钱,就可以了吧?”
屋里的三个人都愣了一下。哥哥露出了然的神色,嘴角边也带起了一抹诡异的笑容。母亲则突然抄起鞋底,用力向我掷来,并大骂道:
“你这个死丫头,要是敢出去给我丢人现眼……”
这话在鞋底砸到我脑袋上的时候停住了。
我并没有躲开。我的头被突然而来的大力袭得偏向一边,右边额角很快肿了起来。突然觉得有些可笑,我没有伸手去捂脑袋,只是一动不动地继续道:
“只要给你们弄到钱,就可以了吧?”
“你这孩子,净说傻话,你能有什么方法弄到钱!”父亲吸了一口旱烟,满脸愁容。“爹知道你不乐意,可是那张家也是村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你嫁过去不会吃亏的。张小六脑子不好使,结婚了以后还不是听你摆布。我们也是为了你以后享福,这么好的亲事平时上哪里找去?正好你哥哥……”
“我会杀了他们。”
撇下这句话,我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内,顺手将刚才拾起的鞋子准确无误地扔到妈妈手里。正屋内静了几秒,接着便响起母亲的怒吼声。
我已经习惯了把不想听的东西统统过滤掉,进屋后便呈大字型躺在床上。也不知怎么,突然觉得好累,很想休息一下。
那只大猫被我扔到窗户边去了,喵地一声跳入了外面的黑暗里。
门吱呀响了一声,哥哥进来了。我坐起身,他冲我做了个嘘声的手势,笑嘻嘻地凑过来,坐到床边。
哥哥身上的香水味有点儿刺鼻,我皱了皱鼻子,没有做声。
“小米,别郁闷了。爸妈也是为了你好嘛,反正你现在也那个什么了,索性就跟了张裕东吧(张小六的大名),那家伙虽然傻了点儿,可是长得也不至于太过分,而且他满喜欢你,回回看到你不是都把你追得满树林跑吗?”
“哦?是么?”
我瞬间捕捉到哥哥话里的重点,脸上不禁带了笑容,非常温柔地向他问道:“你收了多少钱?”
哥哥愣了一下。我的笑容更大了,伸出右手,用大拇指和食指捻了几下,在他面前晃了晃。哥哥会意,也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贼兮兮地道,“哎呀哎呀,小米真是长大了呢……”
说话间,他从口袋里掏了半天,摸出一张五十元的票子,在空气里抖了抖,刚要递过来,我猛然上爪,转瞬间左臂便紧紧勒住了他的脖子。
哥哥吓得身子都僵住了,他才反应想叫的时候,我的右手已经捂住了他的嘴,同时左臂用力一勒!哥哥脸色霎时青了一半,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亲爱的哥哥,要是你敢叫出声来,我就勒死你。不要以为我在开玩笑,发生了那种事,我并不介意在死之前拉你一把,相信你很愿意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哥哥拼命摆手,表示他不会乱叫,结果我才放手那厮就连滚带爬地往门口跑,并且张嘴想叫母亲,结果被我一飞爪撂倒!用枕头套堵住嘴之后,我把丫按倒在地便是一顿暴揍!
“连妹妹都敢卖,哥哥你还真是出息了啊。给我把钱都拿出来,不然我揍死你!”
哥哥被我打得上气不接下气,哆嗦着把钱都掏了出来,一共五百。
恩,妹妹的第一次,就卖了五百元?
揍死你丫的!
我按倒哥哥就是一顿暴揍,最后把他揍得昏了过去,又从他的口袋里翻出三张红票票,最后从窗户出去偷摸把他送回了他自己的屋里。
在打昏之前我就告诉他了,如果他还想被揍,尽可以去告诉父母。而且就算他告密,父母也不会相信是我做的,这种无用的事情,相信他能想的明白。
话说回来,我这次穿越回来,好像时间连接的很紧密呢,我在猎人世界里一年的时间,在这边不过是一小时,或者甚至一分钟,一秒钟?
管它怎么样,既然我回来了,就不会再按他们说的做,我有我自己的路。或许,我真的变了呢。
我做出了以前从来都不会做出的事情呀……
我想揍的人,就会去揍;想杀的人,也一定会去杀呢,如果还有人敢逼我的话。应该说,幻影旅团和猫咪先生,教会了我奇怪的东西呢……
回来之后,我突然发现我想通了很多东西。有很多我曾经在意的事情,这一刻,却全部烟消云散,不留踪痕。这一夜,我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稳,连梦里都平静如斯,醇厚甘甜。
第二天我一早便醒了,整个人神清气爽。天还早得很,连鸡都没叫。我出去先跑了一圈,空气很清新,给人感觉非常舒服。我试着自己运气,打开精孔,也许是因为我曾经学过念的缘故,没过多久竟然真的开出了气,不到一个小时我的身体便适应了。去溪边打了杯水试验了一下,我的这个身体,果然是具现化系的。
库洛洛说对了。他说我的身体是操作系,而我的灵魂是具现化系,那个男人还真是可怕。要是我当初不幸穿到他身上,估计早就魂飞魄散了吧。
不过我个人还是比较习惯操作系啦,这种东西后天应该也是可以培育出来的。不过不知道用这具身体具现化旅行者背囊的话,还有没有效用呢?
我试着摊开双手,运起念力,一团黑光在我掌心内摇来晃去,怎么也没有办法凝聚成型。我狠了狠心,将体内的气更猛烈地往外逼,大约过了一刻钟左右时间,一个黑色的大拉链背包终于出现在我掌心内。
我此刻几乎要全身脱力,不过还是满欣喜的,因为能具现化出旅行者背囊来,也就是说我以前放在里面的那些东西还都可以用,虽然灵魂力量已经没有了,但起码还有我以前收集的东西啊,也许可以开个商店什么的。
我兴奋地拉开拉链,刚要伸手去掏一只面包,结果突然发现,背囊底部是绿色的。
绿,绿色?
我诧异地拿起背囊看了看,于是背囊底又变成了树干的灰棕色。我将一只胳膊探进去后,手腕又从背囊的另一面钻了出来。
这个死背囊,居然漏了!
我郁闷地抓起背囊左晃右晃,结果什么东西也抓不出来,整个背囊的底部全部空了。我不禁泪流满面,难道这就是灵魂力量用光的下场吗?
开商店的梦破碎了。
我只好郁闷地回家吃饭。今天早饭异常丰盛,妈妈竟然煎了一只荷包蛋,——不过是给哥哥的。给我的是一碟黑乎乎的小咸菜,散发着一股臭水沟子的怪味儿。
我抬起眼睛扫了哥哥一眼。他右边的眼眶还有点儿青肿的痕迹。
哥哥哆嗦了一下,于是我的嘴角边挂起了淡淡的笑容。再接下来,这位年年月月时时刻刻分分秒秒都需要补充营养的麦家独子便伸筷子夹起荷包蛋,迅速放进我碗里,自己拿过那盘咸菜吃了起来。在家里这么多年来他从来没有吃过那东西,才吃了一口,就忍不住捂住嘴,跑出去吐了起来。
真是娇气的哥哥呢。我吃了十几年,也没有吐过半回呀。不过你和我不同,你吐了没有关系,妈妈会重新给你做好吃的,而我若是吐掉,不仅会挨饿,大概还会挨一顿巴掌吧?
怀着非常奇怪的微妙心理,我在老妈的瞪视里大摇大摆地将荷包蛋吃掉了,然后去收拾书包准备上学。母亲看了我一眼,叫我不要去了,说要我在家里准备嫁妆,缝被子什么的。我不晓得该说些什么,看来我昨天的话她根本没听进去。也或者说,就算我死了,也跟她没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想把我嫁出去拿到聘礼就够了。
“一个女孩子家,学习再好有什么用,还不如学学侍奉公婆。反正这门亲事就这么定了,你也少给我出幺蛾子,老老实实在家里等着张家派人过来,要是再敢跑,就打断你的腿!”
我突然觉得悲哀。那么想要回到的所谓的家,也不过就是这么个东西。一个把妹妹卖掉的哥哥,一对把女儿卖掉的父母,这就是我所期盼的吗?
一个在肉体上让我痛苦,一个在精神上令我麻木。这个世界,与那个世界,究竟有什么不同?
至少,那边还有我的伙伴,还有着为数不多的,关心我的人。
天亮了呢。晴朗的夏,天边一片澈蓝的碧空。
但我的心,却愈加混沌了。
忍不住思念起那个人,那双比最暗的黑夜还要深邃的眸珠。
如果是他,一定会知道该怎么办吧?
我究竟要怎么做,才可以?
这个清晨,让人有些食不知味。我没有理母亲的絮絮叨叨骂骂咧咧,她所有的温柔好像都在哥哥的身上用光了,一见到我就没有好脸色。我一个人离开了家门。路上碰到鬼鬼祟祟的哥哥,一看到我就拔腿跑掉了。
不知道怎么搞的,自打穿越回来后,我一看到哥哥就很想把他揪过来揍一顿。躲开最好,否则的话我还真有点儿手痒痒。
早上没吃饱,于是我就用石子顺手打了只老鹰下来。在村内一干上学路过的家伙们的灼灼瞪视下,在路边架个木架,随便抓了两块石头熟练地打火,开始就地烤鹰吃。途中刘很二那厮过来想把我的烤架踹了,结果他人先被我踹到了十几米外的小溪里,一身泥水地跑掉了。
当我一爪子血地到溪边洗手时,不少孩子吓得直跑,大叫“麦小米被杀人狂魔附身了!”之类的东西。我有些无奈,这些在猎人的世界里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可是到了这里却如此格格不入。
我突然意识到,就算我的身体还属于这里,但我的心,已经不在了。
我的行为,我的习惯,我的思想,我的灵魂,统统都属于那一个与这里另外平行的世界。
那是个变态横溢的世界。
猎人的世界。
两手突然变得滚烫。一股从未有过的力量布满了我的全身,周围刹那之间黑暗下来。
黑色的旅行者背囊出现在我的掌心。
背囊里面是一片混沌的黑色,旋转而扭曲,仿佛连接着另外一个时空。
一个黑色的人脸从背囊上面浮现,它有着凸出的五官,整张面孔都如影子一样扭来转去,从无一刻停息。
“迷途的旅行者,你决定了吗?”人脸上黑色的嘴唇微微张开,里面发出了洪钟一般的浑厚嗓音,“我将为你连通四方万象之道路,唤出了阴影之门的迷途少女,请做出你的选择,你将要前往何方?”
“我将前往心灵之归处。”那个有着我思念之人的地方,那个横溢着形形色色各样变态的世界。
“阴影的国度从来不会有无偿的馈赠。那么,你要付出什么代价?”
呵呵,代价么。
我的代价就是,这整个世界。
我将不会再回来,因为我的一切,都已经在那个地方扎了根。
黑色的人脸骤然消失,我不再犹豫,伸手撑开旅行者背囊,迅速跳了进去。下一秒,我感觉到耳边呼呼的风声,整个人都落在一片坚实的空地上。
前面停着一辆巴士,周围不少熙熙攘攘的人群,灰色头发的导游小姐手里拿着一只蓝色的小旗,正瞪大眼睛惊讶地看着我。
我回过头,只看到一扇层层叠叠的巨大黑门,赫然横在眼前。门顶上几条飞龙张大了嘴,威风地目视前方。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拍拍屁股爬起来,过去试着推黄泉之门最下面的那扇小门,结果抻直了脖子也没推动,只好放弃,随便在旁边的台子上找了块干净的地方,靠墙坐下了。
可可露小姐好心地过来问我要不要跟她一起坐车回去,我告诉她我没钱。说完这话后我俩对视了几秒,很快,可可露小姐便“嗖”地不见了踪影。
巴士不久便开走了。我继续在台子边坐着。大约到了中午的时候,皆卜戒先生有些看不下去了,出来问我怎么了,并且说如果困难的话他可以借我一些钱,明天巴士来的时候再离开。我摇摇头,告诉他我在等人。
“你在这里等人?”皆卜戒诧异了,“你在这里要等谁?”
“伊路米?揍敌客。”
“你认识少爷!”秃顶的大叔瞪大眼睛,续而仔细盯了我几眼,表情有些奇怪。我知道他曾经见过西莉亚?科尔曼加特,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我。
我是麦小米。黑发黑眼的麦小米。这个世界里有很多人认识我,但是也没有人认识我。他们不会认识,现在的我。
因为我的拒绝,皆卜戒也没有再过来搭话,给了我一杯水后就回他的管理室了。我就坐在台子上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升到高空,又一点一点掉下去,一直到金黄色的云彩布满天边。
天空像宝石一样澈蓝。那样高远,那样澄透。就在那样美丽的天空之下,我看到一个身影,静静地向我走来。
他的步伐沉稳而安然,他的长发漆黑而柔软。他静静地向我直走而来,又从我身边走了过去。
然后,那厮推开大门钻进去就不见了。
天边渐渐黑下来了。没有月亮,只有无数颗星星遍布夜空,不断不停地眨着眼睛。我抬头看着星星,渐渐地有些累,便把脑袋埋在膝盖里想要睡一觉。身后有个什么东西重重地压了上来,我回头瞅瞅,发现是一张很大的毛毯子。
再扭回来的时候,面前已经多了一个人。
“为什么不进去?”还是那个清清冷冷的声音,我突然觉得鼻子有些酸,抽了一下,小声道:
“推不开门。”
面前的大猫沉默了一下,将一个滚烫的纸袋塞到我手里。我低头看了看,袋里散发着一股奇怪的焦糊味道。
“这是什么?”
“……红豆饼。”
“……”我也沉默了。过了一会儿,我试着拿出一只红豆饼咬了一口,又很快被那里面的怪味熏得一口吐了出去。
黑色的残渣不幸又沾了某只大猫一脸。
伊路米似乎生气了。他一把抢回自己的红豆饼,揣在怀里不肯再给我,而是坐到旁边和我一起看星星。良久,我听到那个家伙突然开口问道:
“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麦小米。”
“过去呢?”
“麦小米。将来也是麦小米。”
身边的大猫没了动静。又过了一会儿,一只手悄悄地握住了我冰冷的手腕。
胸口突然涌起了一股怪异的感觉,心脏也怦怦地跳动。我忍不住转过头,开口问道:
“伊路米,你喜欢我吗?”
大猫看了看我,黑色的大眼睛眨了眨,反问道:“你呢?”
“这个,大概,也许……”感觉到抓住我的那只手越攥越紧,我突然掷出飞爪,一把捞过他藏在怀里的那袋焦糊的红豆饼,紧紧抱在胸口道: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伊路米。所以旅行者背囊会将我送到这里,所以我会坐在这里等你。既然你能认出我,我也不介意真切地告诉你,我喜欢你。
伊路米转过头,静静地看着我。他放开了我的手,漆黑的大眼里一片沉寂。
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我看着他,只听得对面那个家伙问我道:
“换了身体,能力也都没有了吧?以后想去做些什么?”
“恩……”这个问题我倒没怎么想过,不过既然身体拿回来了,自然也该重操旧业,“应该会去卖小米吧。”
“没有小米呢……”黑发的大猫纠结地挠了挠脑袋,“卖钉子怎么样?”
“也勉强可以啦……”
“再敢跟别人同归于尽就杀掉你。”
西索到底都教了他些什么东西!
看来以后要多注意一些,让这只大猫离那些损友们远一点,虽然目前看起来只有一个……还有,这厮做的红豆饼,实在是太难吃了!厨艺方面也是个问题。唉,我怎么突然觉得,我的未来会很痛苦?
砰!我一不注意,头就撞到了黄泉之门上。
“你又跑神了。”伊路米低头看了我一眼,伸手帮我揉揉脑袋。
“好了,我们回家吧。”他说道。
我愣了一下,续而用力点点头。
心之归处,就是我的家。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