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十五,金陵铜雀桥上,惠王萧翎正在陪司马藉饮酒。铜雀桥前水亭之上,却有一名女子正在月夜中独奏琴乐。
渠水之上,倒影苍茫月色,司马藉抬头看了看天,这般出来赏月,虽然不及北国的寒冷,却也是有种苦中寻乐的凄凉感觉。
一曲既罢,萧翎拍手鼓掌道:“真是胜如天籁,可惜,可惜。”
司马藉呷了口酒,道:“有何可惜?”
萧翎一脸悲哀道:“可惜并非千小姐所奏……”
萧翎说着,目光及远,好像在回忆着什么人。司马藉已经见怪不怪,萧翎是那种话多而不精,随便起来就容易感怀身世的人。以前嘴上挂着的总是千小姐云云,现在话锋改了,提及千小姐的时候屈指可数,可一旦说及千素栎,却总好像多愁善感。司马藉知道,这小子又在回想大西柳了。
自从金陵见了一次大西柳,萧翎便魂牵梦绕,从此千小姐便成了他的过往,等于是“另寻新欢”。可惜大西柳的身份,比千素栎复杂何止百倍,对于一个西凉旧部的女子,曾身入风尘,而今又是在东王府下谋事,为东王当的是密探和细作。这样的女子,外表何其的美貌那也只是一副掩饰,平常人谁敢与这种女人有所瓜葛?只有这萧翎,似乎没有难度挑战的女人他都不屑于接近,先是对他不屑一顾的千素栎,现在又是一个根本没可能的大西柳。
“惠王,若是觉得千小姐的琴乐无与伦比,何不派人去请来弹奏?千小姐现下多半也不会拒绝。”司马藉道。
“唉!何必强人所难呢。”萧翎嘿嘿一笑道,“千小姐的心,全然在司马兄那位朋友身上,找她来,心不在,纵然人在没了魂魄,那琴乐也就没了魂。倒不像现在,觉得弹琴弹的好,倒可以拉过来坐一坐,一起喝杯水酒,不是更显畅然?”
萧翎说着,刚才弹奏琴乐的女子已经从水亭中走下,本来萧翎已经派人打赏,现在女子是过来谢赏的。
借着灯笼微弱的火光,司马藉看了弹奏琴乐的女子一眼,虽称不上是国色天香,却也是我见犹怜钟灵毓秀的江南女子。
萧翎对那女子笑道:“抬起头来,本公子和司马公子好好瞧瞧。”
“是。”那女子抬起头来,却也微微颔首有些娇羞和羞赧。
萧翎哈哈一笑,对司马藉道:“司马兄,这女子……是否合眼呢?”
司马藉一笑,未答,他知道,要是他说模样还可以,萧翎下一句就是要把这女人送给他。
“看来是不入眼。”萧翎摆摆手,道,“算了,先下去再领赏钱,一会本公子觉得无聊了,再让你上来弹奏一曲。”
“是。”女子娇滴滴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等人走了,萧翎继续倒酒喝酒,完全是自顾自。他和司马藉的相处方式便是如此,不用太拘泥于形势,想喝酒自己倒,也不用一些客套话敬来敬去的。他也觉得自在。
“人哪来的?为何以前未曾见?”司马藉问了一句。
萧翎笑道:“哦?司马兄还是觉得模样可人?是江川太守送过来的,一并有十人,个个都是才色俱佳,重要的还都是处子之身,调教的不错。司马兄若是感兴趣,回头一并看看,选几个,你身边也总要几个排遣抑郁的女子不是?”
“江川太守?”司马藉对于萧翎的一番胡话没怎么上心,只是对江川太守送萧翎美女这件事有些奇怪。
“有件事还没对司马兄你说,近来我皇嫂,要给我小侄女选婿,这事说起来也不大,本来京城里,年轻才俊数得上号的就那么几个,不是拉党结派的,就是名花有主。不对,按照司马兄的话怎么说来着?哦,是名草有主。”
司马藉皱皱眉道:“难道江川太守想当永丹公主的乘龙快婿?”
“他倒想,呸,胡凌这老儿,都已四十好几,他有那心也没那胆。他是为另一件事而来。这次我皇嫂除了要为小侄女选婿,还向给小外甥选后……胡凌有一堆双胞胎女儿,年方十岁,生的是颇为俊俏,这次她是向通过我看看,把两个女儿送进宫,就算不能为后,也当个妃子什么的。”
司马藉点了点头,表示会意。
现在萧翎跟太后走的很近,已经取代了当初的朱同敬。而外官若是想跟皇宫有什么来往,走萧翎这条路的确是一条捷径。但司马藉对于何太后选后这步棋,便有些费解。
按照司马藉的想法,若是何太后为儿子选后,那就是向借机会拉拢一批外臣,令其为自己所用。毕竟是闭门一家亲,这些外臣为了自己女儿已经家族将来所考虑,必然会为太后所效命。但毕竟小皇帝过了年才九岁,就算是“金屋藏娇”,几年后才会真正懂得男女之事。也就是说,这种姻亲关系会很不稳固,谁也不知道小皇帝成年之后是否会接纳现在他母亲给他选的女人。
“这胡凌找了惠王你,惠王觉得机会如何?”司马藉问道。
“机会?这可不好说,说好听了,这是皇嫂在给儿子选妃选后,但说到底,还不是选几个可用之人?这么个江川太守,手上不过有一镇兵马,还要接受北军的节制,算不上是十分可用之人。相信皇嫂让他两个女人当小侄子的妃子便差不多了,将来说不定运气好,能当个贵妃什么的。”
司马藉再问道:“那皇后人选,可有?”
萧翎先是脸色狡黠一变,眨眨眼,故作神秘凑上前来,说道:“不瞒司马兄,这个人选,还真有。不过,事出突然,连我听皇嫂一说,也吓了一跳。”
“何人?”
“安乐侯的小孙女,闺名……叫霖儿的,年岁还小,不过才六七岁,已经送到宫里,不过这事,外面可一概不知。司马兄也知道,安乐侯以前,可跟谢相走的很近哪。”萧翎说着,不由感慨叹了一句。
司马藉点头,他对安乐侯的事,之前也有听闻。
何太后以前最大的敌人,便是已谢汝默为首的谢党。而谢党之中,有几员“骨干”,其中便包括安乐侯。
一般的侯爵,在金陵城中并不得势,但安乐侯不同。安乐侯本身是分封在外的侯,食邑是两千户,实封差不多也有一千多户。最重要的是,这安乐侯早年行伍出身,手下有一群家兵,加起来,差不多有几千人马,却也都是精兵良将。
安乐侯要是暗中与何太后来往,就等于是何太后挖了谢汝默的墙根。此消彼长的状况。何太后通过选后便能拉拢到安乐侯,可说是很高明。
萧翎又笑道:“六七岁的小女娃,懂得甚?送到宫里,也不过给小侄子当个玩伴,将来等小女娃十三四,才会正式圆房。前后要六七年,那时咱金陵是怎样一番光景,谁还说的准?”
司马藉点了点头。
萧翎说的也在理,此时的萧翎,并非是当初那个对于政事基本一问三不知的“吴下阿蒙”。在他司马藉的“栽培”下,萧翎也懂得思考朝局的利害关系。
“那永丹公主选婿……”司马藉终究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司马藉与永丹公主萧旃之间,也算是见过几面。司马藉也说不上为何,事后总是会念及当日与萧旃初见时的场景。当日的萧旃,与一名陌生女子在商讨事情,根本连看他一眼都没看过,可就是一个不经意的眼神,令司马藉便好似永生难忘一般。司马藉不知道这是否是他对永丹公主有意,当他此时说及永丹公主之时,心中却也有一种异样的情感,他想了想,大概是一种不舍。他不想让永丹公主嫁与别人。
“皇侄女选婿?”萧翎琢磨了一下,道,“谁都知道小皇侄女跟那姓朱的走得近,谢党的人甚至在外面传,皇侄女早与姓朱的有苟且。可我小皇侄女也不知道避讳,还总是跟姓朱的在一起,难道她是想帮外人窃夺了我萧氏的宗庙不成?……说到哪了?对,是皇侄女选婿,有姓朱的在,这事……不好弄,现在跟皇侄女结亲的算什么?都知道皇侄女跟皇嫂之间有了隔阂,当了驸马到底是给皇嫂谋事?还是给那姓朱的?这事说起来晦气,京城里但凡有头脸的,谁还敢出来过问?”
司马藉微微一叹。
萧旃是南朝长公主,本在朝中也算是德高望重,当初险些还成为南朝的女皇。但就因为她跟朱同敬走的近,再到何太后与朱同敬关系恶化,使得她的地位出现了偏差。现在谁都不敢与萧旃走的太近,原因便是在于她身份和立场的不确定性。
“惠王,不知在下……是否可以应选呢?”司马藉想了半晌,终于开始开口问道。
“啊?”萧翎一听,吓了一跳,“你想应选……当小皇侄女的……驸马?这个……这个不太好吧?将来,你岂不成我的晚辈?哈哈,说笑,说笑。司马兄,你一直跟我说,你志不在官场,这权力的勾心斗角终究是会放下,怎就对……小皇侄女她……动心了呢?难道这也是,情不自禁,情难自拔?”
司马藉黑着脸道:“就算是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