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中战事,两位贤侄可曾了解?”
尤太忠神色郑重的看着穆丰、岳鹏举问道。
穆丰耸了耸肩头:“只知有战事数年,其余一无所知。”
尤太忠眉头一蹙脸色变冷,微微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
他虽然没有说话,心里却对穆丰的看重变轻几分。
成年、老成之人做事,与少年的那种满腔热血容易冲动,最大的区别就是想法。
他们做事严谨,思前想后,甚至是面面俱到。
因为他们信奉的是,想法虽好,但须量力而行。最看不上的就是脑袋一热,不管不顾。
事前想不到,事后顾不到。
这样的人真出了事,不仅伤己,更会伤人,是典型的好心办坏事。
尤太忠表情变化微妙,穆丰却全然看在眼里,甚至连尤太忠内心细微变化他都能够想到,只不过他全然不在意。
扭头看着岳鹏举:“岳兄也想去云中?”
岳鹏举也是妙人,尤太忠和穆丰间些小改变他同样看在眼里,只是嘴角含着笑,不言不语。
尤太忠因为一句话对穆丰看低,他可不会。刚才穆丰有理有据有勇有谋的将六扇门捕头吓退的风姿可是全落入他眼里,他可不相信穆丰会是一个莽撞的人,什么都不想不管不顾的冲进云中。
此时听到穆丰的话,点了点头:“今日其实是岳某守孝三年期满,原准备一番去云中看看。”
说着岳鹏举满怀激情的仰头一声长叹:“跟先师学艺十几年,又逢大世,怎能不展露一番。”
“大世???”
穆丰一呆,随即嘴角流出一丝苦涩。
大世,其实就是乱世。
唯有乱世,混乱不安定的时代,才会有英雄吼叫着: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
和平盛世皆是平平静静,那有那么多的激流让英雄们闯荡。哪有那么多事件让英雄们展露英姿,一试身手。
就如,南北宋之交那样。
没有经历过乱世,不知盛事之好,经历过乱世的人,再不会希望乱世降临。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激情在去经历一遍群魔乱舞的世界了。
穆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乱世又要降临了吗?
可惜,俗世他经历的太少了,繁华隐藏的动乱他是丝毫没有感觉到。
举目眺望北方,穆丰呆呆的有些木然。
“是大世。”
岳鹏举有些激昂的看着北方。
“鬼车犯边,本为两族之间延续千年之久的惯例。早在开国之年,东陵大帝原有举手平之想法,但怕后世之人懈怠,而留下一个强敌磨砺,要知道‘知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并非妄言。”
尤太忠扫了一眼穆丰,又用着欣赏的目光看着激气昂扬的岳鹏举,接口道:“鬼车犯边虽为惯例,但也仅是三年五年一次而已,这一次却接连犯边,五年不止。”
说着他伸指沾着茶水在桌面画了一副地图。
“这里是绥陵郡,东临岩州,北临南禺。这里是云中郡,东北小部分临南禺,西北大半与鬼车接壤。最后整个是北舆郡,与绥陵、云中成三角相互扶持。看明白了吗?”
尤太忠手指点着鬼车、南禺,又点了点云中,抬头看着穆丰。
“前几年战事都发生在哪里?现在战事又发生在哪里?”
穆丰上身一伏,压在桌面,仔细看着简陋的地图。
尤太忠一愣,他没想到穆丰会这样问,而这个问题却又精准的切中了要害。
身子一正,挑战坐直了腰身:“前两年他们是从南禺开始挑逗,然后一年年的向西推进,沿着绥陵向云中来袭,五年,换了五个方向。今年,冬季来临前,一定会再度寇边,只是不知道会从何处选择。”
穆丰手指按在岩州,然后一点一点的像古州方向移动。
绥陵、云中。
当当当的,穆丰手指一下一下叩着石桌,眉头渐渐锁了起来。
“怎么?”
尤太忠一脸稀奇的看着穆丰,心里对穆丰的看法再度发生了改变。
他很奇怪,短短一盏茶的时间里,眼前这个小家伙竟然让他再三改变了看法。
要知道,对于一个老江湖,尤其是身为一家之主的老江湖来说,几乎是很难的。
因为到了他们这个年岁,眼神何其毒辣,阅历何其多,很少有人是他们一眼看不透的。而眼前这个少年,竟然用着浑然天成,毫不做作的姿态让他一时三遍。
有意思!
“一年一变,五年五变,鬼车诸国一定有阴谋酝酿。只是,没到现场堪舆,只是凭这个,晚辈还看不透。”
穆丰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思索半响后,给出了一个空的答案。
不过,这个空的答案让尤太忠挑起了眉头,乐了。
没有妄语,更没有逞能的夸夸其谈,十分诚实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肯定有阴谋,什么阴谋,不知道。
“很好!”
一句看不透让尤太忠再一次提高了对穆丰的印象。
“很好吗?什么事让尤老哥如此开怀。”
骤然一声朗笑从远处传来,接着就是一阵沉重的脚步声向凉亭走来。
穆丰随手在石桌上一抹,然后面色淡然的转过头。
“好细腻的心思!”
尤太忠目光从石桌上一扫而过,暗自赞叹一声后站了起来。
“不用问,听脚步声我就知道是秦无宥秦老弟。”
尤太忠一边大笑着一边当先走了出去。
穆丰和岳鹏举同时站起,一转身就看到庭院外大步走来四个人。
“是他们?”
两人目光仅是对外一扫就笑了,淡然的微微侧首,相互对视一眼。
状似豪放,大声朗笑的是一个身材极其魁梧的黄袍大汉。
跟在他后面的是一个衣着华贵的金色锦袍的青年,再然后就是穆丰、岳鹏举都熟识的李定、黄稠。
尤太忠走出凉亭,看到了壮汉,自然也看到了李定、黄稠,脚步立刻停了下来。
一丝冷笑,意会不明的挂在嘴边。
“尤老哥!”
壮汉大踏步来到尤太忠身前,一抱拳。
“秦老弟!”
尤太忠也抱拳回礼,然后回手礼让着秦无宥走进凉亭。
“尤世伯!”
金色锦袍青年拱手为礼。
“这位是...”
“家侄秦煌,初来桐城关,我领他来拜访一下前辈。”
秦无宥豪放的一笑。
“尤世伯...”
“尤世伯...”
李定、黄稠两人站在凉亭外急忙的一躬身,恭恭敬敬的称呼着,不敢向内一步。
尤太忠冷脸颔首,一句话都没回。
秦无宥眼眸一闪扭过头看着穆丰和岳鹏举:“这两位是...”
“哦,忘记给你介绍了。”尤太忠笑了一声,指着岳鹏举道:“这位是无塊山奇人山中老人亲传弟子,岳鹏举。吴兄仙逝,生前有言,将弟子托付给我。贤侄守孝三年,这不,投奔我来了。”
尤太忠的话音刚落,秦无宥身子不自然的动了动,眉头就是一皱。
“山中老人吴淮吴老哥的亲传弟子,岳鹏举。”
秦无宥十分认真的打量着岳鹏举。
“山中老人,一手绝强的剃云斩和上品沥泉枪威压安阳、定边两府,惜乎英年早逝,不胜悲乎。”
岳鹏举俯身重重一鞠为礼,哽咽着:“多谢前辈。”
“好啦,好啦,不要在闹得孩子不舒心。”
尤太忠拍了拍岳鹏举肩头。
“我这侄儿,得传吴兄衣钵,甚是让我喜欢啊!”
尤太忠又夸耀了一句。
秦无宥不自然的又皱了下眉头。
尤太忠嘴角含笑的回头看着秦无宥:“却不知道秦老弟,此来?”
秦无宥满脸郁闷的一挥手:“本来有事,现在没事了。”
尤太忠眉头一挑,他倒是没想到一向以外表豪爽,内心奸诈著称的秦无宥,今天竟然真的豪迈起来。
秦无宥粗重如蚕般的浓眉也跟着一挑,满脸无奈的指了指身旁金衣锦袍的秦煌:“还不是俺着侄儿,初出家门,办事要辉煌大气,不喜欢俺这些老家伙的‘阴谋诡计’吗?”
显然,秦无宥对秦煌很有怨言,在阴谋诡计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哦!”
尤太忠的脸瞬间笑了,他对秦煌能让秦无宥这家伙吃瘪很赶兴趣,特意扭头打量了下秦煌。
秦煌,个头不算高,很平常的身段,看年岁比穆丰、岳鹏举都要大些。
样貌有些粗犷,浓眉大眼的不算俊美,气势却是不凡。
若是仔细打量打量,倒是能用身形伟岸、英俊不拔来形容,很有秦无宥的风范。
金色锦袍挂着金丝,缀满玉器,已经不能用衣着华贵来形容,倒是秦无宥那句辉煌大气来形容更贴切些。
目光远眺,隔着几人看向红墙边,那里有尤家管家配着四个丫鬟站在哪里。
尤太忠几人一眼就看到其中一个丫头环抱着一柄厚重的金刀。
“用刀?”
尤太忠眼色有些奇怪的看着秦煌,心中似乎有些明了,他们所谋为何了。
“是觊觎山中老人的剃云斩吗?”
尤太忠没有说话,神色意喻不明的看着秦无宥。
秦无宥显然也没想瞒过尤太忠,耸了耸肩头,挑了挑眉头,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