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庄路还没有修好,所有人的车都上不来,包括宋衍和谷阳。
但是所幸,上山的路并不难走,而且谷阳还财大气粗地给每段路都安装了路灯。
虽然不难走,但是有个问题是这段路程并不短。
池屿滚烫的脸贴在宋衍的脖窝处,像是一把火焰在烧。刚刚谷阳和莫昕问要不要帮忙,宋衍拒绝了。
到了夜间,山上的气温更低,宋衍呼出一口气,就变成白雾萦绕而上。呵气成冰,隐在树叶之间的路灯笨拙又固执地亮着灯,刺啦刺啦地有些接触不良。
宋衍将身上的池屿癫了癫,可能是宋衍身上的气温不高,她像段藤曼一样圈着宋衍的脖子。池屿浊烫的气息吐在宋衍的脸畔。宋衍的心开始焦急起来,一步接一步走得飞快。
幸好路修好了,路上有些滑,宋衍走得小心又快速。
离下山起码有半个多小时的路程,宋衍喊了喊池屿,怕她昏死过去了:“池屿?”
之前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觉得池屿瘦了,但等到真正背到了身上才深刻感知到池屿究竟瘦了多少,看上去还是瘦高瘦高的,但是重量没有了,要不是脸上还有点薄肉撑着,实在是瘦得有些多了。
宋衍按下心绪,又大了声音喊了喊池屿:“池屿?池屿?”
“池屿?别睡得太熟了。”宋衍说道。
背上的人可能是感觉到声音,滚烫的脸在宋衍冰凉的脸上蹭了蹭,发出一声长长的鼻音:“嗯?”
宋衍的心安定下来,背着池屿的手紧了紧,正准备和池屿继续讲话,背上的人就嘟囔了起来:“宋衍——”
边说着边继续蹭了蹭宋衍的脸:“宋衍——”
这一声就带着委屈的哭腔了,宋衍一听见心猛得一抽,像是被人拿着刺密密麻麻地刺了一遍。
宋衍的声音很沉,应答着她:“嗯,我在。”
池屿听见应答之后,圈着宋衍的脖子更紧了。于是就没有了声响,就这么过了半晌之后,宋衍以为她又睡过去了,于是就听见身后的人闷闷的声音:“宋衍,我疼。”
宋衍的心像是被人大力地抓取了起来,被攥得流了血。
“哪里疼?”宋衍保持着理智,“马上就到了。”
池屿将自己的脸紧贴着宋衍的脖颈,埋进去,宋衍能够透过衣物感受到的热度,烧得他也要燃起来了。
池屿显然烧得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时间静静流淌着,两人都没有讲话,但是宋衍却愣住了,因为肩膀传来的湿润,他意识到池屿哭了。
池屿的眼泪流淌得像是一条小溪,这样让她的头更疼了,脸颊发着烫,她圈紧宋衍的脖子,边哽咽边说道:“宋衍……”
“嗯。”
“宋衍啊……”
“我在。”
“宋衍,宋衍,宋衍……”
“嗯,我在。”
“宋衍……”
“我好想你。”
随着就是一场凌迟般的哭泣,像是一把尖锐的刀将这两个保持表面平静的人搅乱。
宋衍扭头看了看伏在他肩膀上哭得伤心的池屿,心却像落了雪的大地,他的声音很轻。
他说:“我也是。”
池屿边哭边抓着宋衍说:“对不起。”
直到宋衍敲开了寺庙的门,池屿终于哭得累了,趴在他肩膀上沉沉地睡过去了。寺庙里面的住持给池屿和宋衍安排了一个房间,顺便给池屿烧了热水,还准备了退烧药,宋衍给他道了谢,他就退了出去。
宋衍看着床上哭得泪痕纵横的池屿,脸上的痕迹乱七八糟地,眼睛和鼻子都哭得更红了,像是小番茄一样。此刻终于睡着了,浅浅的呼吸声混着鼻音,像是小动物一样。
宋衍用热毛巾给池屿擦了脸,拨开了她又汗湿的刘海。
他看着她的脸,心中思绪万千。她吃了药,额头上还贴了退烧贴,宋衍坐在她旁边竟怎么也睡不着了。他伸手去抚了抚池屿的脸,好像没有那么烫了。
这么个兵荒马乱的夜晚让他想起来那几年在国外的日子,夜晚也是像今天一般那么黑,但是他的心却像是暗涌的海水,从来没有像在今晚一般平静,此刻他的心豁然开朗了,他知道了,池屿并没有忘记他。
他走到大堂处,想起来今晚池屿的眼泪,忽得就想要抽烟,一摸口袋发现走得急根本就没有带。
于是他抬起头来看,看见大堂高高的佛像,金身镀成的像,平静的眉目,淡淡地看着座下的人。宋衍感觉到一种神性的怜悯,是普渡众生的微笑。
朗朗乾坤,深夜静谧,菩萨低眉,宋衍心绪翻涌,回头深深看了一眼,走至门口见一人缓步进来。
住持的声音沉稳:“施主,不求个愿吗?”
宋衍看向莲花座,蜡烛高燃,佛像周身都笼罩着淡淡的光辉,像是一层雾。
宋衍转过身来:“已无强愿,不必再求。”
住持转动着佛珠,捻眉轻笑:“如此甚好,只怕世人皆求生生世世,施主不愿求一个吗?”
“世道善变,唯存此刻就好。”
蜡烛摇曳,大堂里唯存菩萨低眉善目,浅浅微笑。
池屿是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的,叽叽喳喳地,不知道为什么冬天还有雀儿在上窜下跳。池屿揉了揉眼睛,感觉昨天彻夜的头疼好了大半,现在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她看了看周围,是个陌生的环境,木板床,木桌在一旁,墙上还挂了一副字画,池屿仔细看,写得是“心生善护念,自有妙吉祥。”池屿思考着,早上刚醒的喉咙有点干。
正想下床,就看见门口走来了一个人,逆着光没看不清楚,只能看见一个高大的轮廓。
那人捧着一盆水,来人的脸在光线在渐渐清晰,池屿这才发现是宋衍,心里一时间有点纳闷。
想问,但是宋衍先开口说了话:“醒了?”
池屿了点头,声音沙哑得自己都意外:“嗯。”
宋衍在池屿的身边坐下来,从善如流地说:“反正水打来了,就先洗个脸吧。”
池屿有点愣,刚醒的脑袋有点运转不灵便,宋衍将毛巾拧干,展开来靠近给池屿擦了擦脸,池屿的脸捂在毛巾后面闷闷地,紧接着宋衍又帮池屿将手擦干净了。
“昨天夜里你流了好多汗,想着你估计不舒服帮你擦擦。”
池屿歪着头,开口第一句是:“我有点渴。”
宋衍将刚刚带进来的温水递给池屿,她润了润嗓子,感觉好多了。
池屿抬起眼睛看他:“我昨天怎么了?”
宋衍收拾着东西:“你发烧了,山上没有药,把你送到了寺庙里面。”
池屿不敢去问为什么只有他一个人,怎么其他人没有跟着下来。
池屿起身穿鞋,摸了摸自己身上,问宋衍:“我的手机呢?”
“走得急,没有带。”
那得快点回去了,不知道在山上的大家会不会担心。池屿总觉得今天早上的宋衍不太一样,但是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奇怪,她问宋衍:“你要不要回山上?”
池屿的东西全部都在山上。
宋衍“嗯”了一声,两人出门碰见住持,住持圆滚滚的身子,笑得慈祥:“我正想叫你们来吃早餐呢,庙里生活清苦,早上唯有白粥咸菜,若是不嫌弃的话,过来尝尝吧。这位女施主昨天一夜高烧,想必肚子早就已经饿了。而这位男施主昨晚为了照顾一夜未眠,或许方便的话可以来尝尝我们的早餐的。”
池屿转头看宋衍,他也正好转头看池屿。照这人这么一说,其实肚子是有些饿了,于是便点点头,随着住持进了餐厅。
虽说是白粥咸菜,但是做得相当可口,咸菜爽脆干净,白粥也是软糯相宜。池屿拿起勺子尝了一口,味蕾大开,一勺一勺地尝着,没过多久就吃完了一碗粥。
后来两人谢过住持之后就起步上山,山间的晨雾未散,有些落叶结了冰霜,早晨的空气又湿又冷,池屿的次次呼吸都变成一次次的白雾,很快就在空中消失不见。路上有些滑,有些地方结了冰,池屿踩得小心。
不禁想起来昨天晚上自己是怎么下山的,好像是被人背下来的,除了这个之外其他都有点想不起来了。
脑子里面又浮现出来刚刚住持的那句话:“这位男施主为了照顾一夜未眠。”
池屿出门之前看了一眼大堂里面的菩萨像,它的目光像是审判者,让池屿的小心和自私无处遁形,像钉子,把她钉死在审判台,而她的法官就是身边的宋衍。
山上无行人,也没有车经过,两人并肩走着,树枝上面蹦跳着雀儿,像是一个个的监视者。
四处静谧,山清水秀皆属于他们。
池屿想起来在国外治病的时候,统统想起来的记忆。
池屿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宋衍,”池屿叫他,“其实我全部都想起来了。”
“噢不,准确来说,我应该叫你沈衍,在我的记忆里面你应该属于这个名字。”
池屿说完,宋衍常年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一丝裂痕,池屿看见他的表情里面有震惊有激动有开心。
“我记得沈阿姨喜欢穿红色的丝绸睡衣,知道她铺头散发满身都插满空气管的样子。”
宋衍垂下眼睛,想起来沈艳临死前穿着红裙子的安静模样。
“我也记得,我不是第一次去宋家大院,我记得文新瑶盛气凌人不让我上车的样子。”
宋衍也记得那个夜晚,他以自己作为赌约和宋老爷爷打了一个胜算颇低赌约。记得那个晚上,池屿靠在雪地旁边的墙壁上睡着了。
“后来的事情,我也想起来啦,想起来我们因为一些很小的事情吵架,我们因为一场不小的考试而分开。”
“但是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我们会做很久的朋友。”
【作者题外话】:下章有点虐
快完结了(好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