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周末去看展吗？”画面是两张票。

怎么宋衍也有了票？池屿没有细想，说了一句好。

小七带过来的那几张票送给了姨妈和余兄去看展，说是两人也需要接受一下高雅文化的熏陶。

出门那天，池屿难得起了个大早。大家看着她从左边换到右边，从裙装换到裤装。最后还是小七敲定了一条白色连衣裙，她还给池屿淡淡地给她化了个妆。

出门之前，莫昕围着池屿啧啧赞叹：“俺们家小猪猪其实也是不差的好吗？收拾起来也是像模像样的，下次还有人说猪猪配不上宋衍，我就要撕烂她们的嘴。”

姨妈也点点头：“去吧，我的小猪猪，今晚就不用回来了。”

“特别批准，但是守好自己的贞操哈。”说完还做了一个阿弥陀佛的动作。

“不是说宋衍有套房子让你随便住吗？”莫昕问。

“对啊，但是，”池屿说，“别……别乱来……我可是很天真纯情的……”说着抱着胸。

剩下的人也嘿嘿地伸出魔爪来，作势要往池屿身上摸。

结果还是小七人好，推了池屿一把说：“你们快让猪猪走吧，免得让宋衍等久了。”

池屿这才喘了一口气出了门。

下楼的时候，宋衍已经到了，站在树荫下面等着。他今天穿得简单又清爽，白色毛衣搭短款黑色大衣，身下是黑色的裤子，腕上一块石英表。看上去很干净，池屿走过来给他打了一个招呼，他看见池屿就一条裙子外加一件杏色大衣，下面是光溜溜的腿和一双靴子。

他将池屿拉过来，摸了摸她的手：“冷不冷？”

池屿摇头：“不冷。”池屿下意识去看，宋衍这件大衣的版型和自己的很像，他是黑色，自己是杏色，看上去就像是情侣装一样。

池屿一时有些害羞，宋衍将刚刚提在手里的热奶茶递给她：“热的，你喝点。”

池屿接过来，捧在手心里，好像还能闻到宋衍指尖的味道。

宋衍今天又开了车来，工艺展的地址离学校有点距离，车里面放着舒缓钢琴曲。听着听着，池屿就有点困了，本来昨天就睡得有点晚了，今天又起了一个大早更是让她撑不住了。

于是宋衍就看见池屿的小脑袋在窗户上面磕啊磕，终于磕到不动了，宋衍留意去看，然后就看见一只小呆鹅靠在窗户上面睡着了。

他不禁失笑，谷阳说他和初恋女朋友谈恋爱的时候，第一次约会，两人从早玩到晚，恨不得一秒都不能分开，池屿倒好，还没有开始进程就已经在车上睡着了。

池屿睡着的样子很乖，小脑袋一动不动，脸上会挤出来一点小奶膘，肉肉地，看着就很好捏。宋衍将车上的音乐关了，一时间想到为什么池屿坐自己的车就那么容易睡觉。

因为睡觉，所以池屿觉得到得很快，睁开眼睛就已经是大门口了。宋衍替她拉开车门，轻轻地喊她的名字：“池屿，起床了，我们到了。”

池屿幽幽转开眼睛，看见宋衍漂亮的脸近在眼前，刚睡醒有点懵懵地，以为自己还在做梦呢。于是就圈住宋衍的脖子：“腿麻了，你抱我下来。”

宋衍一愣，脖子间的触感那么柔软，还散发出来一点点的蜜桃牛奶味，刚刚还在想的肉肉脸正蹭着自己的脖子，嘟囔道：“抱抱我。”

宋衍的脸，立马就红了，耳尖能滴出血来——明明只是睡着了而已，怎么感觉像是喝醉了一般。

虽说是害羞，但是宋衍也是相当受用地将池屿从车上抱下来。池屿伏在宋衍脖颈间，听见他的脉搏疯狂地跳动，像是灯光在闪。

她笑得开心。

刚一把人抱下来，停车场附近就响起来一个女声：“你们两人这么甜蜜呢？”

宋衍偏头看，看见两个熟悉地人——于洛和邹清染。

“小七？”池屿疑惑，“你怎么在这里？不是说今天去补习了吗？”

池屿一说完，身边的于洛就转头问：“你和她们说，你去补习了？而不是和我约会？”

小七慌忙之间捂住她的嘴：“别说那么大声，不是和你出来了吗？！”

那边于洛好像还在抗争的样子，宋衍倒表现地很淡然，牵着池屿的手就往里面走去。

池屿问：“怎么于洛也在这里？”

“我们的票就是她给的，因为这是她爸爸的展。”

池屿震惊：“你是说，这个艺术家是于洛的爸爸？！”池屿惊得抓紧了宋衍的手。

宋衍磋磨了一下池屿的手背，转过头来说：“对啊，她爸爸是个艺术家。”

难怪小七有那么多票。

池屿脑子里面浮现于洛平常因为无厘头被小七打压的模样，有些好笑，但想来好像也是这样没错。于洛的性格的确蛮像个荒诞派的艺术家的。

想到这里，池屿笑了起来。

宋衍偏头：“笑什么？”

“没什么，”池屿说，“就是呢，感觉于洛和我的宿舍长还挺配的。”

“怎么说？”宋衍道。

“就是呢，一个比较不正经，一个呢就是正经过了头，配在一起的化学反应其实蛮奇妙的。”池屿笑着说，“不知道你能理解我的意思吗？就是就是……”池屿拿手比划着。

宋衍点头：“我明白。”

“于洛的确是不太正经。”语气里面是浓浓的无奈。

“希望邹同学可以改造一下她吧。”宋衍说。

池屿笑，原来还有宋衍觉得难缠的人，不免有了些兴趣，转过头看见于洛揽着邹清染的肩膀，嘻嘻笑笑。池屿也带上了笑容。

工艺展布置得别出心裁，以黑白为主基调，由最大型的工艺展品为展厅中间，呈圆圈状将各个系列的展品串联起来，展厅里面人不少，但却很安静，只有一些而已，展厅里面还有不少的人拿着摄影机在拍照。办展人于湫丰是近年炙手可热的艺术家，早先年一直待在国外任教就已经凭着大大小小的展收获了一些名声，去年回国之后，微博上一个粉丝很多的博主大力推荐了他的展，于是引来了不少的关注，不管是来蹭热度的还是真的来看展，从展开办以来就一直广为关注。

池屿看向中间那个最为显目的巨型工艺，心中尤为地震撼，这是于湫丰20岁留学之期创作出来的第一个作品，将中国的写意主义和西洋的写实主义巧妙地融合在一起，并添加了许多自己独创的艺术理念在里面。此作自从公开以来，就广受关注和赞叹，报道夸张地写：“这是20世纪最为惊艳的艺术品”。

或许说是时代造势也可以说是营销到位，于湫丰很快就在国内外火了起来，也被邀请到各大高校担任客座教授进行讲座。网上褒贬不一，但是这次的艺术展算是他前半辈子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展出，很多展品也是这次头一回亮相，池屿对这个非常感兴趣。

于湫丰有个系列展品叫做“腥绿苔痕”，名字很怪，但是内里很痛苦，是于湫丰和她的妻子合作完成，被誉为21世纪抽象派作品中绕不开的佳作。池屿今天有幸观摩了这组展品，只是静静地看着，就能感受到其中充盈着苦恨的泪水和漫天的忧伤，每个展品的动作都很奇怪，像是人，但又不像人，像是肢体扭曲，但是却又扭曲得很合理。

可每一个扭曲却又像是极尽全力，池屿皱着眉头想，这是怎么创造出来的呢？身边突然响起来一个声音：“这是我妈妈。”

池屿：“啊？”

“这是我妈妈，这个系列，每一个展品，都是以我妈妈为模特的。”于洛说。那是在很早的时候，她是他的学生，义无反顾地要来当他的模特，鼓励他，欣赏他，告诉他，你可以的，就算失败，我也会一直支持你。

可是她怎么也没有等到他成功的那一天。

池屿看着于洛对着这副展品微微出神的样子，说道：“你母亲很漂亮。”

于洛点头说：“谢谢。”

池屿本想问小七在哪里，转过身就发现她正在和一位穿着考究的老先生在交谈，看样子相谈甚欢，惹得小七轻笑了几声。池屿这下也不好去打扰小七，只好继续看展品。

结果忽然转身看到旁边的介绍上面有一张于湫丰和他妻子的合照，池屿驻足，越看越觉得纳闷，仔细端详，心中猛得升腾起来一个可怕的念头。

宋衍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偏头看一眼池屿又转向照片，不由得也陷入了沉思。

看完展之后，两人一起在附近的文艺街市逛了逛，但池屿心不在焉的样子，垂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直到宋衍将奶茶放在池屿手心里，她才稍稍缓过了神。

她捧着杯子，坐在椅子上面撮了一口，说：“你也觉得两个人长得很像吗？”

宋衍看着她，在心中对比良久，虽不想让池屿担心，但还是点了点头。

池屿一听见这话，就叹了一口气，不熟悉的人尚且都这么觉得，更别说熟悉的人心中又是何种想法。不是池屿主管臆测太过于恶意，而是一瞬间的直觉让她顾不得思考太多，很多感觉她说不清楚，但是那一瞬间迅疾的念头又是让她多么的害怕。

她想起来“腥绿苔痕”的展品，更是心里一阵阵发凉。

心里升腾起来一股强烈的预感，拉起宋衍就往回跑，两人跑得飞快。池屿跑得快是正常，但是宋衍跟在她旁边，甚至时不时还会带着他跑一下，这一点让她颇为吃惊，他以为宋衍只是坐在实验室里面的书呆子呢。

两人赶到会场的时候，人尚有一些，但已经不多。池屿的直觉告诉自己小七还在，立马就拉着宋衍来到了停车场，此时已经天幕欲垂，落日欲坠，橙黄一片看不明切。池屿折回到停车场出口，就看见于洛、小七和于湫丰。小七明显是站不稳的模样，被于洛揽抱着，于湫丰作势也是要上手。

那一瞬间，池屿顾不得其他，猛得冲上前，就将于湫丰的手打掉，将于洛怀里的邹清染扯到怀里。个子不大，但是音量不小：“你们要干什么！”

场面一下子静了，宋衍从身后缓缓走来，站在池屿的身边。

于洛和于湫丰明显是被吓到了，盯着池屿，半晌没有讲话。

倒是池屿怒目圆瞪看着他们，势必要讨个说话：“你们要对邹清染做什么？”

结果还是怀中的小七，摸了摸池屿的手臂，声音虚弱道：“池屿，我没有事……”

“小七，你别讲话，我今天一定要代替你惩罚他们！”

池屿一脸怒气冲冲的样子，反倒是身边的宋衍突然发了声：“不好意思了，于教授。”

池屿一愣，转头看向他，而怀里的小七也虚弱地说：“我生理期突然来了，他们送我回学校……”

池屿左看看右看看，一时间尴尬得不能自已，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对不起，我……”

于湫丰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人，戴着一贝雷帽，笑得慈祥：“没事，还蛮有意思的。”

池屿脸一红，更是不好意思了，又鞠躬说了一句：“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错怪你们了。”

于洛将小七揽过来，说了一句没事，又低头问小七：“你还好吗？我现在送你去医院？”

小七已经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就能轻轻地点点头，走之前轻轻捏了捏池屿的手，用气音说了一句：“别担心。”

池屿点点头，心中一片复杂。小七被于洛带上了车，原地只剩下池屿和宋衍。两人都没有讲话，场面就这么尴尬了起来。

展厅外面有个小院子，里面摆了一些供人休憩的小凳子，池屿坐下来，缓缓地叹出一口气。宋衍也挨着她坐下来。池屿的心情忽然就有些抱歉和沮丧。

她转过头来，认真地说：“宋衍，对不起。”

宋衍下意识“嗯？”了一声。

“本来计划好今天是我们两个约会的，但是因为我……的原因将这个约会全部毁掉了……”

“本来还想去更多地方，吃更多东西的，但是因为我的原因，让你没有心情了吧……”

“对不起，宋衍……”

之后的话，池屿再也说不出口，心中的愧疚和抱歉一浪叠过一浪，像是要把她淹没。明明今天是多么难得的一天，但是因为自己，而且还闹了一个这么大的乌龙。

池屿低着头没有讲话，身边的宋衍也没有动静。池屿想他肯定是生气了，她正想要抬头偷瞄一眼，身边的人就叹了一口气。

“没事的，小屿。”语气很无奈很温柔，“没事的。”

宋衍伸手握住了池屿的手，轻声说：“我很开心。”

不管是这乌龙的一切，还是说根本没有按照计划来实施的浪漫约会，但是都很好，他早就习惯了生活的无厘头和当头一棒，但是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