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约千骑赵国精骑从营中冲出,燕国前锋大将乐闲的突袭之计,显然是失败了。
只见那千人骑队中,约有大半在溃乱的燕军阵前骑马而立。他们仗着自己“坐”得高,看得远,不停地从箭壶中抽出利矢,一箭箭一发发搭在弓弦之上,用力一拉,然后轻轻一放,动作娴熟、一气呵成,犹如在这杀声震天、血涌如泉的战场死地之间轻舞飞扬一般。
随着赵国骑射之兵的一张一驰,他们那铜制的箭头便精准地长在了燕人的胸前背后,然后种在血肉之上的“铜种子”便绽开出朵朵美艳恐怖的血色花儿。
“果然是强将手下无弱兵。这个庞援的手下倒也了得!”乐乘一面心中念道,一面挡在自己眼前,看上去像是伯长的燕国甲士刺倒。可是因为他从未在马上使过阵战上用的酋矛;一矛刺下,伴随着战马强大的冲击力,长矛居然轻松地把甲士穿了个对胸,明晃晃的钢制矛头,依然从甲士背后探出一截。
这还不算完,乐乘的用足力道,顺势又将甲士的皮囊肉身举起,正要将其抛出,使矛头得以从骨肉间抽出,却听到酋矛喀嚓一声,也从中间断开。矛头一截,赫然将燕国甲士身体支了起来,尸身正好站立着,唯有看他无力垂下的双臂,才知道此人已经身死异乡。
死者虽是站立,生者却更颤栗……
看到那名甲士的惨死,他所在的那一伯步兵所组成的百人方阵,立刻乱作一团,方阵在顷刻之间便土崩瓦解;原来就初露溃败之势的燕国步军阵线,终于在乐乘的面前开了道口子。
“紫山骑士们,快随我杀入敌阵!”乐乘扔掉手中半截木棍,又抽出腰间赵括为他亲自督造的五尺将军上剑,指向苍空,大声叫唤紫山之骑。他因为先前不费吹灰之力,就刺穿一名身披铁甲的燕军伯长而兴奋不已;虽然兴奋却不是因为杀戮的快意,却是由于他想要看看,这支骑兵有多大的威力!
“紫山之骑!冲!”
乐乘所帅的这百十来紫山骑士,犹如先前他那刺入甲士体内的矛头一般,深深地扎入了燕军前阵。紫山骑士们又对燕人进行了一番血肉横飞的砍杀钩刺;鬼哭狼嚎之后,又一个方阵的百名燕卒栽倒在被自己的鲜血染成乌红的地上。
燕军前阵才与紫山骑士接触一二,便被骑士们贯穿了阵线,生生斩成两断。
从燕军阵前缺口之处,百骑骑士分成两属各五十骑;一属由李同带队,另一属由乐乘自领,合上步卒散兵过千,分别杀向燕军两头。
赵人勇猛尚武,果不虚言。
那些紫山骑士,本是赵括封邑上的农家子弟,可正是这些憨厚的农人之子,却被这流血的战场染红了眼,被杀声与哀号迷了心,面容扭曲如励鬼般,杀戮着先前污辱他们的燕人,如轼杀家中鸡舍的小鸡一般。
当那只骑兵冲开的口子就扩大开来之时,以散兵之势攻来的赵国步兵如潮水般涌了过来。
不过半餐时间,先攻赵营的几十个步兵方阵,还有数百来不及后撤的燕路骑兵便淹没在过万赵军的流洪中。
当这方杀声零落之时,把附近一座小山包当成临时将台的乐闲,眼看着己方军队在如此之短的时间内,就折损了近三成,急得是汗如雨下,双唇哆嗦间,不能紧闭。
“将军!眼下赵军全无阵形,我军尚且有两道阵线,过万人马,还可再战吧!”副将显然是认定赵军方才使诈,诱前军深入,然后聚而歼之;他当然是心中不服,于是请战道。
“胡闹!”乐闲听完副将之言,怒目而视,痛骂道:“我观赵军营垒,约有三万之众,已经是多出我奇袭军一半。方才一战,赵军气势如狼似虎,足可见得不是因远行而匮乏竭力之军。你说赵军诱我,那是自然――不过我那弟弟定是想诱我这剩下一万多人与他无阵兵;当我军全力攻出,赵营中剩余那两万人马势必如决口之水,倾巢而出与我相搏。当那时,不说赵人使计,以骑射之兵从两翼围我,就是正面相击,也可仗着人多势多……”
乐闲到底是乐乘的兄长,虽然勇武不其弟,但心思却更为细密,更得他俩父亲乐毅的真传――不过此时显然是他想得太多,他弟弟乐乘不过是一时被激怒,进而奋起反冲,到了“深谋远虑”的他的眼中,却成了阴谋诡计。
“将军,那我们还是先行撤退,待来日再战!”经乐闲这么一骂,副将也是有所感悟,于是建议道。
“先行撤退?我知我那兄弟是得势不饶人的主,我军要是就这么一退了,还不让他乘势打劫一番!”乐闲虽然露出笑面,却是一脸清苦――他毕竟是为兄长之人,为曾经同榻而卧,吃当同一个母亲奶水长大的兄弟,竟然相互算记对方到如此程度而大为感伤。
“进又不能进,退又不当退……那又能如何?”副将又问。
“只好且战且退……”乐闲长叹一声,知道现在正是进退维谷的两难之时,需要当机立断才是。于是他雷厉风行地一令之后,便开始指挥布置燕军退战。
就在燕军将台上,为是进是退,而议论纷纷之时,前方战场的血战也是结束。
乐闲所帅的燕军,本是去年打败齐人的新胜之师,其战力、士气可谓旺盛。虽然被赵军反扑得手,他们的第二、第三阵线还是保持着完整。看那燕阵矛头如林,坚盾如壁,燕兵更是甲带寒气,目放凶光,那凌厉凶猛的气势,依然让小有斩获的赵军不敢肆意妄攻。
“乐将军,还可再战?”击溃燕军前阵之后,李同又与乐乘汇合,身后五十多骑,不过才少了二、三。
看着李同,乐乘就像看到铜镜中的自己。
只见李同胸前那被燕兵的血液染成暗红的胸甲,还有他那张一游未尽的嗜血之脸,显示了一分血染征袍的快意豪情。
乐乘心中一颤:“这紫山之骑,居然是如此杀器……”。
他再扫视四下,这才看到,马足之下,也是堆尸成丘;放眼一看,更是尸横遍野。他的耳边不时传来伤者的哀号之声;还有那里并没有断气,却被生生割下头颅的燕人最后的一声凄唳振天的嚎叫。
到了此时,他再仿佛想起赵括之言,才想起自己也算是半个燕人……
一滴半是人血半是自家汗水的污浊之液,渗到乐乘眼中,最于让他在眨巴怒目之后,恢复了身为三军主将,而非一师战将所应有的纵观全局之心。
“不可再战了……”乐乘知道此次燕军来犯赵境,用兵十万计,光是他兄长乐闲之军,就不下三万人马――如今被他打垮的,不过是燕军其中九牛一毛而已;反观已方之军,不过三万来人,虽是赵军精锐,却还是不能力敌十万之众。
“还是用赵括之计,诱敌入济水吧!”乐乘再看面前燕军之阵形,虽然新败,却也严整,想来是不可力战而胜――乐氏兄弟的初次交战,乐乘赢了实战,乐闲却胜了心战。
于是他将将军长剑指向天空,正要下令收兵,却见一道寒光从眼见闪过!
铛!
噗!
燕兵尸堆中,赫然飞出一羽暗箭,正好射向乐乘当面。
要不是李同反应及时,以一面骑兵圆盾挡住暗箭飞行路线,那箭就入了乐乘胸膛。不过因为距离太近,那铜头之矢还是生生被圆盾弹开,扎到乐乘大腿内则,两片裙甲的缝隙之间。
乐乘不过是受了皮外小伤,却看好了机会,故意装作伤重,找个由头好把过万赵军拉回这不进不退之地。
“乐将军为流矢所伤,退兵!”
“乐将军为流矢所伤,退兵!”
赵军缓缓而退,来时如潮水暴涨,退时也就潮落寂寂……
燕国前军主将乐闲,才看赵军退去,放下了悬在心头之石,却又听到敌阵中传来弟弟乐乘为流矢所伤的消息;他虽然明知他们兄弟之间的结果可能就是如此,却还是在感慨万分,于是更加无心再战,也就引兵而退。
当夜,正值乐闲独自坐在中军营中,回想兄弟和睦的往昔时光,涕伶骨肉相残时,却收到了赵营中射出的一封箭书。但此箭却是燕军制造,箭头铜矢之上,还带着丝丝血迹――无用多说,此箭正是击中乐乘的那枚流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