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天下之人都知道您最爱的公子是长安君,如果齐人握有长安君在手,自然相信我们的诚意。之后,又有臣下和平原君从中协调,合纵齐国之事,便可成矣!”赵括一面回答一面伏身向前,把宽大的衣袖如水银泻地般,摊在地上,头颅轻轻一磕,对威太后行了个顿首礼。
看到赵括如此表现,威太后站在原处愣了一小会儿,当她定下神来,便略带鄙夷地笑道:“马服子啊,马服子……你口口声声说你不亲秦,可是现在却说要把我的小儿送与齐国为质!你明知哀家疼爱长安君,一定舍不得他去到齐地,你却说出这样的话来。你分明就是在不想赵齐合纵结盟!你们马服家一向亲秦,就算是将来秦赵开战,我赵国战败而亡,那秦王也会看在你们和他同为嬴姓赵氏,又心向他秦邦而保全你家地位。
反过来,你又与哀家言明支持与齐国合纵,还捞取了为公为国的好名声……马服子,你果然与你的先父不一样啊!”
“太后,如果臣下要捞取好名声为什么不在朝堂之上,当着众臣的睽睽众目,与您说起此事,却要私下入宫,与您单独奏对!”赵括有着从父亲赵奢那儿继承的正直禀性,自然不甘被国主“诬陷”,立刻反驳道。
“对……对……..马服子……”听赵括这么一说,威太后喃喃两声,终于冷静了一点,恢复她做为赵国摄政太后因有的仪态与矜持。
“太后果然是珍爱长安君……可是要是长安君不出国为质,可能性命都保全不了――因为王一他们想要……”赵括很想这样放声说出心中所想。可是他的话在喉中,却又咽了下去。
“太后爱长安君,难道就不爱赵王丹吗?在家中,母亲看上去是更关爱弟弟赵牧,可是当我坠马昏迷之后,家中流泪最多的还是母亲。同样是为人母的太后,又会更爱她的哪个儿子呢?
对!她都爱,每一个孩子都是为母亲的心头肉……她最不忍看到的便是子女之间的争斗,更何况这种争斗会是你死我活的惨烈……”赵括将心比心,为太后着想丹。他却没有想到,如果赵王何、长安君他们都能像他这样想,这王城之内哪里还会是如今的阴云密布,剑拔弩张;那又是如何一番母慈子爱的景象。
“听马服子所言,齐国是要定哀家的幼子了?”面对子女之情,为王者又同时为母亲的威太后却显得是那么的幼稚,甚至是天真的可爱。
“那么庐陵君呢?要不然,让王上当人质!”赵括故作惊诧,冷冷地反问两句,其实他的心中也不比威大后好受多少。
威太后依然僵在原处,一动不动,只是脸色发赤,显示出绝非健康的潮红之色。她两手颤抖着,紧捏住衣袖,怒视着赵括,全然把赵括当成了要将她的幼子从身边抢走的齐使。
“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你们还想要我再失去一个儿子吗?”面对子女之事,被后世赞为“贤后”的威太后还是失去了做了一个国主的理智。她口中的“你们”,显然说得是赵国的宗室成员,言下之意:为了保全你们这些公卿侯爵的荣华富贵,却要我不只一次的含着血泪,送出的我孩儿;当你们歌舞饮宴的时候,却让我一人承受骨肉分离的苦楚。
“太后,长安君不是燕太子妃(二公主,后来的燕后),他回到您的身边的!”赵括无济于事地说了句安慰之语。
“可是长安君他现在才16岁!”威太后心中已经明白,长安君这回可能真的要离她而去,可还是向赵括说出自己的不情愿,甚至用渴求的眼神看着赵括,希望他能想出个两全其美之法。
其实让长安君出国为质,才是保全他个人,保全赵王何,完成赵齐同盟的三全之策――赵括的心中如是想到;可是其中原由,赵括不敢全向威太后说明;他只是提出了这三全之策中,最无足重轻的合纵齐国之事。
“太后,您16岁时,已经是我们赵国的王后了;二公主16岁时,已是燕国太子妃了;臣最不济,16岁时已是指挥百名甲士的伯长;而长安君又是什么呢?
太后想过没有,为什么王城苑囿中的百花出了王城就开不出花来,而道路两侧的野草却是年年开放。要是这些野草的种子被带入了苑囿,到了第二年,园丁们可是除了又长,累得叫苦不迭!
如今的长安君就像是苑囿之花,如果不出去历练,成为他的道边野草,他将来又回怎样?太后,您是知道的,长安君现在已经在宫外开设了自己的幕府。既然他已出宫,还不如让他去到更远的地方。长安君天生聪慧,自然不是边野草所能比的,等到他回到您身边的时候,长安君定能长成为穿天之杨,如魏之信陵君一般的国之栋梁!”赵括将手一抬,做出小树成长的样子,眼神充满着期待,希望用“盼儿成材”的为人母之情,以他的肢体语言,打动威太后。
“可是……”威太后还在犹豫重重。
“可是若是长安君不出国为质,必将惹来杀生之祸!”赵括终于还是一时失语,说出闷在腹中的话。
“什么?杀身之祸!”威太后的身子左右摇摆了一下,要不是有宫女、内侍的搀扶,她便已经倒了下去。
“快说,什么叫杀身之祸!”威太后在宫女的辅助之下,坐回榻上。
“臣……臣不好说……”到了这时,平时能说会道,不乏机智且又“未卜先知”的本事的赵括反而瞻前顾后,不敢继续。
“有什么不好说的!”威太后面带怒色,问道。显然,为国时操心,又为重疾所累的赵国女主不是完全没有察觉王城内的种种异向。又或者说他是有所察觉却有意回避,回避将可能发生的血亲相残;而她的内心深处,正是渴望着像赵括这样的宗亲来点破这一层薄纱。
可是年轻的赵括却没有老道的眼光,去看透威太后的心思。二人一跪坐在宫室之内,默默无声地僵持着,如大战将至前的肃煞……
正当此时,一内侍悄然走到威太后身边,耳语了两句――终于打破了这场没有一方的坏人的“君臣博弈”的僵局。
“马服子,齐使来了,他不在朝上见我,却求单独会面……你说是何意?”先有赵括之说,现有齐使的来到,把两件事放在一起,威太后已经猜出其中一二,却还是要赵括再次转述一遍。
“齐使定是向太后求以长安君为质!他不在我赵国朝堂说出此事,一来是怕我等群臣怒而攻之,二来是怕太后不好收场。齐使的举动虽不合礼节,却是情有可原。看来齐使还是为在为太后着想啊。”赵括代威太后分析道。
“是啊,多好的的娘家人啊。是他们把哀家一人嫁到赵国,现在又要把哀家的儿子夺走,就像稳婆将他从哀家的身体中取出一样!”威太后站了起来,对内侍说道:传齐国使臣!”
接着,又回头关照赵括说:“马服子,你先不要退下,就留在内室。”
“是!”赵括立刻顿首应下。他心中当然知道威太后的意思:我和齐使都是齐国人,现在单独会面,自然引来众赵国臣子的猜疑;你赵括就留在内室,为我做个见证,证明我有没有做出对赵国不利之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