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帝国龙威十九年十二月末,一场小雪在江宁城上空飘落。
轻薄的雪花,洋洋洒洒。
雪过后,天却未晴。
江宁城宽大的青石板铺成的主路上,依旧盖着一层洁白。
天寒地冻,路上行人三三两两,显得冷清的可怜。
突然,几匹骏马在白雪覆盖的大道上飞驰而过,卷起漫天雪雾久久不能平息。
“赶着去投胎哩!”路旁的老汉皱起眉头,抖了抖身上飘落的雪花,大声的抱怨着。
晋帝国立国十九载。
北击幽燕,阔边疆十数里。
西攻西夏,收了凉雍二州。
国强民骄,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
此时若不是几匹骏马速度奇快,老汉非要上前同对方理论一番。
“嘘!”老汉身旁的男人拉了他一把,满是后怕的说道:“可不敢乱讲话嘞!那可是锦绣司的人!”
“锦绣司?我的个天乖乖!”
老汉赶忙闭嘴,脸上露出惊慌不定的神色。
锦绣司作为晋帝国最精锐最神秘的部门,掌控着天下的消息网络。
他们更像是一条条嗅觉灵敏的恶犬,一有风春草动,立刻就会出现!
两个人遥望着几匹骏马消失的方向,嘴里喃喃自语着说道:“真不知道又有谁要倒霉了。”
……
江宁城是个富饶又平静的地方。
一匹白色骏马,踏着悠闲的步子,缓缓从城西大门中走了进来。
白马上衣衫褴褛的少年略显青涩,他坐在马背上揉着朦胧睡眼。
少年坐在马背上左摇右晃,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他好不容易睁开了眼睛,扭头环顾四周。
“到了。”少年嘴里喃喃自语,“三年,还是老样子。”
少年有心高喊一声:“我林洛又回来了!”
可是近乡情怯,又让他把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吞了回去。
林洛仔细打量着周围熟悉的一切,任由胯下白马,带着他闲庭信步般朝前走去。
今天下雪,所以路上的商铺中,显得格外冷清。
“往日里可是热闹的紧呢。”林洛挑着眉头,饶有兴趣地回忆着。
似乎晴朗天气下的江宁城,就在他的眼前。
正行走间,林洛远远望去,前方不远处的胡同角落里,人头攒动。虽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可他们指指点点,似乎前面发生了什么。
白马脚程不慢,转眼间便到了胡同附近。
林洛停住马,笑呵呵的问道:“这位大哥,前面发生了什么?”
中年男人扭过头,上下打量了少年一眼,不耐烦的指了指前面,嘟囔着说道:“没看到吗?小小的胭脂铺外,围的全部都是官爷!”
林洛心中好奇,眼神顺着中年男人所指的方向看去。
“三千粉黛。”林洛挑着眉头,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记得当年自己还嘲笑过,这家小小的胭脂铺,却挂了个如此大的名头。
胭脂铺里的老板娘,林洛还很是熟络。中年的妇人,带着一个可爱的男孩子。说起来朴实无华的一家,今天门外却围着一层层身穿黑铁玄甲的士兵。
该不会是将爷看上了寡妇?
林洛不由得发笑,双腿一夹马肚,白马便缓缓朝前走去。
所幸无事,倒不如看上一看。
走了三年,看了三年,到也成了习惯。
黑甲军的士兵全副武装,仅露出两只透着杀气的眼睛,死死地盯住胭脂铺。
这是帝国最精锐的部队之一,平日驻扎在江宁城的外围拱卫城池。
可任谁也不知道,这群骄横的兵老爷们,怎么对一个小小的胭脂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将军,我们什么时候动手?”胭脂铺外,副将孔云的眼神中,露出担忧的神色。
黑袍猎猎作响,手握长刀的黑甲军将军赵万年,摇了摇头,低声问道:“恭大将军什么时候到?”
赵万年年过四十,好不容易熬上了江宁城守军的将军。除了一身勇武之外,更多的是靠着他嘴里恭大将军的欣赏。
这年头四方无事,要是没有人照应着,想要上位实在是太过困难。
孔云不假思索的回答:“快了。刚刚飞鸽传书,距江宁城只不过一二里地的距离。”
赵万年点了点头,心神忽然一动,吩咐道:“派人出去警戒,任谁也不许闯进来!”
胭脂铺里面的人物太过重要,要是让锦绣司那群走狗抢了功劳。恐怕恭大将军,非要扒了自己的皮不可!
“遵命!”孔云双拳一抱,转身便将赵万年的话吩咐下去。
赵万年果然料事如神,他话音刚落不久。
胭脂铺东面,便传来一阵急促整齐的马蹄声!
“锦绣司办案,闲杂人等回避!”一声冲天怒吼,几匹骏马飞驰而来。
呼喝!
黑甲军士卒训练有素,转瞬间摆好阵势,锋利明亮的枪尖,齐刷刷的冲着骏马疾驰的方向。
锋矢阵!
即便是燕国与西夏的铁骑,在面对数百黑甲玄铁军的战阵时,也要抖上三抖。
那枪尖闪烁的渗人寒芒,足以震慑人心!
唏律律!
骏马长嘶,两只前蹄高高扬起,掀起一阵雪花飞舞。
“锦绣司办案,尔等怎敢阻拦?”
为首一人身穿猩红长袍,上面绣着两头翻云吐雾的麒麟。头顶两根直金鸡翎直冲云霄,生的面容姣好,带着一股阴柔冷厉的气息。
林洛骑跨在白马上,远远地望去,只觉得为首之人端的威风凛凛。只是那股子阴柔,为人所不喜。
不过,他也只是看看。在这群骄横的兵爷面前,还是不要惹是生非的好。
“奉赵将军军令,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军阵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回响,他们都是帝国强悍的军人,经年的军旅生涯,早就练就了一身虎胆,喊起话来自然是中气十足!
“闲杂人等?”几名锦绣司的脸上纷纷露出不快之色,一人冷喝着说道:“这是我家锦绣司南衙安司监!”
晋帝国幅员辽阔,为了获得更精准的情报,将锦绣司分为南北两衙。
南北两衙门各设司首一名,司监两名。
可锦绣司的司首向来神秘,没人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除了极特殊的情况,大小事务,均由两名司监共同处置。
锦绣司一向骄横跋扈,任凭帝都中的官老爷们,也要礼让三分。
可现在自家司监竟然被黑甲军拦截在外,实在是脸上无光。
当下就有锦绣司的人员,拔出腰中钢刀,怒目而视。
锦绣司虽然冗杂,但骨干人员各个都是武功高绝之辈。
飞檐走壁,以一当十。
锦绣司的人心高气傲,当然不把这些普通士卒放在眼里。
“安司监。”孔云从兵阵中走了出来,挺直腰杆立于安司监马前。他仰起头,目不斜视的盯着眼前这个年轻人,一时间竟辨不出男女!
阴阳人!
孔云心中暗骂一句,不卑不亢的说道:“不知安司监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安司监双眼微眯,挑着两道淡淡的眉毛,声音里透着一股阴柔道:“锦绣司办案,无须多问,让开便是。”
锦绣司是当今圣上心腹,权柄一时无两。即便是江宁城的太守,江南郡的刺史,也无权过问太多。
孔云直视安司监道:“既然如此,末将奉将军令,恐怕不能让路!”
孔云心中虽有顾虑,但眼神依旧坚定。
“聒噪!”安司监面色一寒,抬手抽刀。一道匹练夹杂着劲风的刀芒,呼啸般朝着孔云劈了过去!
内力磅礴,山呼海啸!
只有真正懂得内功心法的人,才能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安司监身负绝学,一出手便是杀招!
刀芒耀眼,刀气匹练!
“好一招斩阵杀敌!”
林洛远远观望,竟忍不住击节叫好。
可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安司监身上,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这个正在靠近的少年。
安司监的钢刀还不等劈在孔云的身上,便已经将大道上的青石板,震得碎裂!
孔云猛然间瞳孔放大,下意识的挥动手中长刀向上格挡。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以孔云的速度,即便是用上吃奶的劲儿,也无法跟上安司监的速度!
即便孔云有所反应,但安司监手里的长刀更快!
只见寒芒一闪,血雾飞溅,转眼间便把他劈成两半!
血溅当场!
殷红的鲜血,侵染着地上洁白的雪花!
远处白马上的林洛微微皱眉,似乎在埋怨安司监手段太过狠辣了一些。
他有心发出声音,可去被突如其来的怒吼声所打断。
“呼喝!”
孔云身后的黑甲士卒,见副将被斩,怒气冲天,结成战阵,朝着锦绣司人员发起冲锋!
“螳臂当车!”安司监淡眉一蹙,身负武学,让他拥有傲视兵卒的资本!
他原地凭空跃起,一脚踏在马头之上。手中长刀翻转,闪动寒芒,朝着军阵冲了过去!
咔嚓!
安司监手起刀落,宛若黑色浪潮中的一点红芒,无情的收割着黑甲军士卒的生命!
黑甲玄铁军的士卒虽全副武装,可唯有脖颈出裸露在外。
安司监手中钢刀,无比精准的划破他们的喉咙!
猩红的鲜血漫天飞舞,像极了十二月里,又下了一场“雪”!
哐当!
转瞬间十余名黑甲军士卒,纷纷倒在地上。
安司监冷哼一声,大踏步朝着不远处胭脂铺的方向走去。
哗啦!
黑甲军众士卒如临大敌一般,闪着寒芒的枪尖对准安司监,可他们却忍不住的后退。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如果硬要冲上去,下场只有一个——死!
“怎么回事?”赵万年拧着眉头,大步流星的走了从出来。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语气不善的说道:“原来是安司监!”
赵万年嗅了嗅,夹杂着血腥的味道,让他不由得心神一紧。
他放眼望去,孔云等人的尸首,早已凉透了。
“安司监,擅杀黑甲军将士,你想谋反不成?”赵万年目眦尽裂,丝毫不掩饰心中的怒火。
安司监像是没事人一般,阴柔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说道:“阻碍锦绣司办案,我看你们是要反了!”
“……”
赵万年胸口一闷,有心为兄弟们报仇,可深知自己并不是安司监的对手。
即便自己的实力再强,也只不过是行伍之间,战场之上搏命的本事。
那些手段,相比起安司监的能耐来说,就显得太过微不足道。
“谁说我们要反!”忽然如同划破天际的闷雷声,从众人耳边炸响。
除了安司监之外的其余众人,不由得身体轻颤,像是丛林中的兔子,听到了虎吟声一般!
“来得好快啊。”安司监微微一叹,眼中不免划过失落的神色。
“安司监,你诬蔑黑甲军,这笔账老夫一定给你记着!”黑甲军分散两旁,裂开一道口子。
须发皆白的恭大将军,龙威虎步般走向安司监。
见到恭大将军出现,林洛的脸上露出更加兴奋的神色。似乎场面更加有趣了起来。
“恭大将军的帽子,扣的还真是太大了。”安司监搓了搓手,不阴不阳的回应着。
锦绣司深得圣眷,即便是正四品的安司监,在恭元谨这个正二品大将军面前,依然丝毫不落下风。
恭元谨的眼中闪过不快的神色,这些狗一样的东西,安敢在自己面前如此无礼?
“擅杀士卒,污蔑官军。”恭元谨略显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冷笑,说道:“安司监,这笔账,咱们应该好好清算!”
安司监眉心一皱,冷笑着说道:“恭大将军打算如何清算?”
“当然是杀了你!”恭元谨语气不善,眼神更加冷冽。
将军为魂,士卒为血肉。
哪有人看到血肉被剜,依旧无动于衷?
恭元谨人称“恭疯子”,当年也是少林俗家弟子,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响马头子。
江湖中人,总讲究一个义字!
即便高居庙堂十余年,恭元谨的本性依旧没有改变!
“好一个忠义汉子。”林洛像是专业点评师一般,轻声低喃。
看向恭元谨的眼神,也发生了些许变化。
“杀我?”安司监淡淡的眉头微微上扬,露出抹戏谑的笑容。“那就请恭大将军试试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恭元谨暴喝一声,身上黑色的玄铁铠甲,摩擦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身为武者,虽然年老,可体内的内力更加强横,一双铁拳更是充满了碎石开山的力量。
恭元谨身体前欺,碗口大小的拳头,呼啸的朝着安司监的面门轰击过去!
“来得好!”安司监狂笑一声,几乎是和远处的林洛同一时间发出声音!
也正是因为这声叫好,让黑甲军的士卒,注意到这个正骑跨在白马上,缓缓前行的少年。
可两大高手的交锋一触即发,即便是有心喝退少年,更不愿错过这样一场精彩绝伦的好戏。
“让我领教恭大将军的高招!”安司监怒喝一声,手中长刀锋芒毕露,刀芒之盛令人望而生畏!
轰!
恭元谨速度奇快,转瞬之间铁拳便已经无限接近安司监的面门。
安司监速度也是不慢,他抬起手抓住恭元谨势大力沉的拳头。右手中的钢刀向上一翻,自上而下,由极其刁钻的角度,朝着恭元谨的心脏处斩了过去。
两个高手过招,让林洛更是看的兴奋,坐在马背上,不由得跟着比划起来。
眼见着白马,已经缓缓踱步,走到了战阵的中央!
那席卷而来的劲气,更是刮的林洛脸蛋儿生疼,险些从马上跌落下去!
安司监性格阴柔,就连出招的手段,也阴损到了极点。
他选择的角度极其隐蔽,若不是恭元谨久经战阵,偏生要吃了这一刀!
恭元谨虽然发力过猛,但胜在游刃有余。
他眼神毒辣,余光瞄到那如毒蛇吐信般的钢刀。
恭元谨趁着一招未老,急忙闪身后撤,变换招式。
“动若脱兔,当真好身手!”林洛轻抚手掌,干净的眼神中,闪烁着浓烈兴奋的神色,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即将摔落马下而感到恐慌。
安司监双眼微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怒喝一声,身体猛地前欺,不等恭元谨站稳脚跟,手中钢刀,便朝着恭元谨的脑袋劈了过去!
恭元谨脸色大变,眼中不由得露出惊慌之色。
安司监的速度太快,来不及让他做出任何反应,那闪着寒芒的钢刀,便已经到了他的面前。
哐当!
电光火石之间,恭元谨正要急忙扭头躲闪。可安司监的身形却是一转,朝着白马林洛的方向,俯冲过去!
围魏救赵!
恭元谨手上的功夫太强,若不是用些奇谋诡计,很难拥有什么攻破他的机会!
如果是消耗恭元谨的体力,时间长了,总归是夜长梦多。
恭元谨大吃一惊,作为顶尖的武者,他早就感受到林洛的存在。
此刻见安司监刀锋转向,便明白了对方的意图!
锦绣司做事一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如果自己不救下这个少年,恐怕又要平添一条人命!
恭元谨双腿猛然发力,飞身朝着林洛的方向扑了过去!
安司监的速度太快,林洛根本来不及反应。他瞪大眼睛,稚嫩的脸庞上写满了惊讶之色。
安司监手中的长刀呼啸而至,紧挨着恭元谨左边的脸颊,重重的砍在了他的肩膀上!
恭元谨吃痛不已,他忍住剧痛。身体在空中扭转过来,他左手死死扣住长刀,右手成拳,重重的朝着安司监左边胸口的位置轰击过去!
砰!
恭元谨双眼微眯,释放出凛然杀气!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
安司监退无可退,来不及避让。恭元谨的铁拳,毫不保留的轰击命中!
噗!
安司监只感觉胸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瞳孔骤然放大,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
“怎……怎么可能?”
安司监的眼睛里满是不甘与绝望,怔怔的盯着恭元谨的脸。
哐当!
安司监身体一软,重重的摔在了雪地之中。
咯咯咯!
安司监想要说些什么,可已经流失的生命,让他无法再说出什么话来。他只好从喉咙里,发出几声不甘的声音后,便死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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