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阳光照得一片眩目银白的地面正朝着宙斯飞速靠近,他想着这次一准儿死定了,便干脆闭起了眼睛。
可是突然间,他感觉身子被狠狠地抻了一下——这是疾速下落的惯性在作祟——紧随其后,他又回弹了一下,后屁股像是撞到了什么硬硬的东西上,宙斯似乎听到了一声憋闷的惨叫,接着他就摔倒在了厚厚的大理石粉末上。
那一阵袭遍全身的疼痛只能用撕心裂肺来形容,宙斯忍不住干嗑了一声,他以为会嗑出一口血来,不想自己却下意识地睁开了双眼,看到的竟是无数条健壮的马腿正在他的眼前狂奔。
宙斯一个翻身调过头来,看到身后也是那么多条无法计数的马腿在飞快地从他的眼前奔驰而过,之后又再出现——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是被摔到场地中央了。
忽然,他看到身前不远处的大理石粉末里,有一样金灿灿的东西在闪烁。这会儿,宙斯身上的疼痛已消退了许多,他便挣扎着扑上去,拨开上面白花花的粉末,把那个小东西捧在了手里。
那是一片黄金打造的薄片,薄得仿佛半透明了,所以极为轻巧。上面密密麻麻刻着几行字,看上去不像罗马城中随处都能见到的拉丁文,宙斯也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文字——作为一只老鼠,能分辨出什么是拉丁文,已经非常的了不起了!但他觉得这些字怪好看的,一个个既精美又巧妙,倒很像是贵妇人挂在耳边的华贵头饰。
他正看得入迷,忽然一个黑影冲上前来,他只见一双黑漆漆的利爪在眼前一闪,捧在手里的黄金薄片就不见了。
同时,宙斯还闻到了一种熟悉的腐败的腥骚臭气。他仰起头,往半空中看去,只见角斗场里的恶霸头子,乌鸦首领万鸦佬正忽闪着他那双又大又臭的翅膀,用两只沾满脏泥的爪子抓着那片薄薄的黄金,在得意洋洋地冲他坏笑呢!
宙斯这才明白过来,刚才把他吓得失足掉下金属杆的那一声怪叫,和在自己即将落地时突然拉住他的那一把,原来都是万鸦佬干的!
“还不快谢谢你的救命恩人!”万鸦佬的叫声比之前更加的刺耳和难听了。
“还不都是你干的好事!你之所以拉住我,不过是怕我变成厉鬼,回头来找你算账罢了!”宙斯冲着恶霸头子挥起了拳头,“把黄金薄片还给我!”
“这是我理应得到的酬劳,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信不信我现在就用它切断了你那忘恩负义的脖子?”
“你来切呀!”宙斯不甘示弱地跳着脚,大叫道,“谁还怕你不成?老子都敢往皇帝的脑袋上撒尿,你又什么时候被我放在眼里过?”一边跳着脚叫嚷,宙斯一边在心里纳闷,沙格怎么没把这只该死的臭鸟彻底赶出角斗场?以前角斗表演前,沙格都会把万鸦佬和他那些更可恶的手下赶得远远的,不然它们一闻到血腥味儿,就要扑上去给角斗士捣乱——这也是角斗场里为什么要养沙格这样一条猎犬的原因。
还有,沙格哪儿去了?宙斯四下张望了一眼,哪里也不见他的保镖的身影!真是见鬼了!
小老鼠的叫声未落,那只老乌鸦已经气急败坏地扑了上去。
一时间,角斗场上的万鸦佬跟宙斯打得难分难解。他们一个在空中,一个在地上;一个挥舞着手中的黄金薄片,一个勾起十指,用两副利爪在拼杀。
那黄金薄片被万鸦佬舞得四下生风,它就像一片利刃,紧贴着宙斯的脑瓜皮和身上尖利、短小的毛发,不断地猛烈刺来,或狠毒地劈刮而下。宙斯使尽浑身解
数,才能勉强躲过连番的袭击,想还手却是根本不可能的!
“你这个祸害、恶棍、流氓、败类……你整天在尸堆里啄食,吃的都是最臭最烂的垃圾,瘟神为什么还没把你拖进地狱里去?”宙斯口沫横飞地痛骂着。
万鸦佬却被这些脏话惹得狂笑不止,他嘶哑地“呱呱”叫着,真是要多难听就有多难听。“你死到临头了,却还在这儿耍贫嘴,看我不把你切个稀烂,再一片片叼回去喂我的小崽子们!”
“有种你来啊,一次都没切到我,笨得像头猪,却还要逞能,真叫人看不上!”宙斯话还没说完,脖子上就挨了一下子,要不是他往后躲得及时,脑袋早就被齐刷刷切掉了。
“该死的,就差了那么一点点!”
宙斯往后滚去,万鸦佬直扑上前。宙斯眼看一道刺眼的金光直冲着他的肚子切下来,他奋力抬脚,不顾一切地踢上去,那金片从万鸦佬的爪子上脱落下来,在空中翻着个儿,飞出了好远。
此时,角斗场上那些狂奔的战马都已停下来,场地中央的这番打斗吸引住了他们的视线。
这一匹匹在疆场上纵横驰骋的俊美神驹都极富灵性,更深通人性。他们不断地扬起前蹄,长声嘶鸣着为宙斯喝彩——一只小小的老鼠竟敢迎战一只那么凶猛的乌鸦,虽然他只有招架之力,根本无法施展有效的还击,但他的身手灵动极了,完全不会输给任何一位勇猛的战士,这就不能不令这些战马啧啧称奇了!
他们身后的车厢里关着一头头珍禽异兽,都是从欧亚非三片大陆上,历尽千难万险收罗来的。车厢并不是完全密封的,上面有很多形状各异的小孔,用来给里面的动物透气。这些巨兽透过气孔,也都看呆了。他们都是堪称“独霸一方”的万兽之王,什么样的搏杀、拼斗、较量没有见识过?但一来到这座举世闻名的角斗场,就目睹了如此出乎意料又精湛绝伦的打斗,这让他们都有些热血沸腾了!
于是,一声声吼叫震荡着那些或金或银或铁的金属车厢,这些叫声惊得一匹匹战马像疯魔了一样,踢扬起的前蹄简直要够到天上去了!
再说那一群冲上来想制服战马的奴隶,他们面对着不断冲入场内的一匹匹战马早已束手无策了,大门外那么多的士兵都不进来挡阻,他们这样势单力薄的一帮人又能做得了什么?所以早在宙斯和万鸦佬开始打斗之前,他们就已退回场边的一道道暗门里去了。
说来也巧,被小老鼠宙斯踢飞的金黄薄片直朝着一只车厢飞去——那车厢正是不久前被战马拉着、破门而入、险些要了宙斯小命的“罪魁祸首”。
黄金打造的车厢光灿夺目,上面排列着一行雕刻得极为逼真、威武的狮头,狮口怒张着,这些便是透气孔了。
只见那黄金薄片不偏不倚,正要飞入其中的一个透气孔里去。这时,一个雪白的身影突然冲入场地,如闪电般直朝着黄金薄片扑去,但已经来不及了。
最后,那可怜的身影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坚固无比的车厢上,
“哦,是杜拉!”趴在地上的宙斯叫了一声,他赶紧跳起来,朝已摔落到地上的白鸽跑去。
万鸦佬见机,便想从后面偷袭宙斯。他把两片黑压压的翅膀张开到最大,然后把脑袋和上半身俯低,准备猛扑过去。但他突然感觉眼前闪过了一道白光,再瞪眼去看时,小老鼠竟已被白鸽抓着,飞到了黄金车厢的上面。
“好利落的身手,快得我都没看清!”
“你刚才救了乔治
的命,现在又救了我的!你真是我的福音!”宙斯被杜拉放到车厢上,他在那里稳稳地落了脚。
杜拉在他的身边落下来,“别这么客气,你没事儿就好!”
他们说话的功夫儿,万鸦佬已飞回到角斗场的顶端,落到了好大一群乌鸦里,这些丑陋的大鸟都是他麾下的喽啰,也不知他们正在七嘴八舌地密谋着什么。
“就这么让他逃回去了,真是便宜他了!”宙斯冲那边挥了挥小小的爪子。
“先别管他了,你们刚才争来抢去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呀?”
“一个黄金小薄片,上面还写满了字,可惜我都不认识!”
听到这儿,白鸽抬起头,看了看此刻正站在大门外的大卫爷爷。刚才,她早就想飞过来帮宙斯了,可老牧师一直拦着她:“再等等,别急,让我好好看看那只小老鼠的勇气和身手!”
白鸽知道,大卫爷爷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深意,她便乖乖听从了。后来,老牧师又跟她耳语了一番,她便像支箭一样冲过来搭救宙斯。
现在,她要把大卫爷爷说的话学给宙斯听,看来他还想进一步考验这只小老鼠:“那是大卫爷爷从东罗马带来的一件宝贝,对他非常的重要,所以你能帮他取回来吗?”
“你是让我进到里面去?”宙斯指着黄金车厢,难以置信地看着白鸽子。
“要不是你刚才一脚把它踢飞了,它也不会掉进去呀!”杜拉略显埋怨地接着说道。
“可这里面关着神兽呀!”宙斯大叫道,之前他的确不服气,下定决心要制服这只神兽,可真要跟对方打照面了,他不禁又有些心虚——刚才一直在听着她发出的一声声震耳欲聋的狂吼,是那么的凶猛、那么的可怕。
在角斗场呆了四百多年,这样惊心动魄的吼声,宙斯从来没有听到过,他真有些担心,自己不会是神兽的对手——打不过倒不要紧,万一这消息传了出去,他可丢不起人啊!
再说,神兽是特意为少年皇帝准备的“惊喜”——这时,他又回想起了那个宦官,奥林匹乌斯说的话——总不能把她拖进地狱里去吧,那样做了的话,真的惹怒了少年皇帝,那会为角斗场惹来多少麻烦呀!
虽然宙斯不喜欢这里,但毕竟住了四百多年,还是是它有些依恋的——不过,他最怕的还是那些可怜的奴隶和弱小的动物会受到少年皇帝的惩罚,说不定他们还会因此丢了小命呢!
就在他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左边那匹战马侧过头来,斜睨着宙斯,用一种鄙夷的口气慢悠悠地说道:
“你还是不要去找死了,这是大将军费尽周折从孟加拉捕来的神兽,是今日敬献给皇帝的大礼!据说为了抓她,大将军竟损失掉了两支精干的队伍!”
“她?原来里面关的真是个娘们儿!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之前,宙斯只是从把守在门口的士兵们那里听来了一耳朵,还不怎么确定,现在听到战马这么说了,他又神气活现起来了。
右边那匹战马也转过头来,用一种既生硬又赅人的口吻,不动声色地讲述道:“整整二十几天,大将军的部下在闷热、阴森的密林里与她周旋,每天都有人惨死在她的獠牙和利爪之下。她会把那些人咬得稀碎,然后再把他们的脑袋踢出密林,让这些血肉模糊的人头直接滚到大将军的帐篷前!”
听到这儿,宙斯的小身子止不住地发起抖来,然而这时,他那只已经着了老牧师的“魔”的白鸽坐骑却已向他靠得越来越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