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虎跟杨静随便进了一个车厢,并肩坐在一起,开始了地下旅程。
两人先后倒了两趟地铁,最后杨静都睡着了,林小虎不得不把她拍醒。随后杨静带他从地铁站出来,在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赶往机场。等他们赶到费城机场并最终找到希尔德机场酒店开房入住的时候,已经是午夜两点多了。
林小虎跟她一人一间标准间,对门而居。躺在床上,林小虎没了在阿南家里居住时感受到的那种温馨与安全,心里惴惴的,似乎可以感受到危险就在身旁。后半夜几乎没怎么睡,只是闭着眼晴撑时间。倒是将近黎明的时候实在撑不住睡了过去,这一睡就睡到了上午十点多。要不是杨静敲门叫,他还在沉睡不醒。
杨静不知道从哪给他买了一身衣服外加鞋袜,衣服颜色样式都跟阿南穿着的差不多。
林小虎很是谢了她一番,最后客气的道:“别再给我买东西了。省着钱以后盖新房子。”
杨静苦涩一笑,道:“钱我们倒是不缺,我们最缺的是平静的生活。”
林小虎听了一怔,道:“我好像没见你从屋里拿出钱包来啊?”
杨静似乎认为他这句是故意打岔,只是笑了笑,并没解释。
林小虎看她眼晴红肿,美丽的眸子里还有几根血丝,就知道她昨晚一定不好过,安慰道:“放心吧,好人会被菩萨保佑的。”
杨静摇摇头,道:“咱们老家老话不是‘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吗?”
林小虎说:“别这么想,我瞧阿南挺有把握的。”
杨静还是摇头,道:“他有什么把握?我跟他为了远离香港的帮会事务,特意逃到美国来。在这边人单势孤,没有什么强硬的后台,真出了事,谁会帮着他?哎,想到这个我就发愁。华人的帮会势力实在太大了,世界哪里都有他们的影子。看来除非我们远走北极,否则的话总是逃不开这层网。”
林小虎不大清楚她说的是什么意思,呐呐不得语,试探着问道:“那我能帮得了他吗?”
杨静被他逗笑了,可怜的看他两眼,道:“你先管好你自己就好了。何况阿南也早说过了,这事情不想连累你。”
林小虎胸中义气薄发,有点不高兴的道:“那是他不把我当兄弟,把我当外人了。”
杨静道:“可他是为你好啊。”
林小虎说:“我知道你们对我好,那我也应该对你们好不是吗?如果你们有难,我不帮忙的话,哪值得你当日把我救回来?”
杨静沉默片刻,摇头道:“那你也帮不上忙,这是阿南帮会中的事,你是外人,插不进手。就算真的打起来,喊打喊杀的话,你很能砍人吗?”
林小虎一听就蔫了,道:“不是吧,还要砍人的?”
杨静点点头,道:“当年在香港,阿南他们一般是能动刀子就不动枪。现在在美国,情况也差不多。刀枪无眼,碰上就死……哎,我们倒是远离了香港的是是非非,可还不是陷进了美国这边的帮会纠纷里面?”
整个一天林小虎都跟杨静待在酒店房间里,哪也不去。傍晚的时候,阿南过来找到了两人。
阿南当着我的面,透露了许多事情出来,但林小虎不清楚上下文,因此对他说的一知半解。譬如他说,放火的就是纽约五老堂的人,五老堂的坐馆找人告诉他,火就是他们放的,只要他不帮对方的忙,烧毁的一切房产损失都可以赔偿;但如果他一意孤行非帮着那人不可,那放火烧屋只是一个小小的惩戒,之后还有更重的手段。
阿南还说,当初能顺利落籍美国,费城这边的堂口老大帮了很大的忙,如今他这边需要帮忙,自己实在不能不管。而一旦帮忙,今后跟纽约五老堂就彻底翻了脸,恐怕天天都得生活在威胁之中。那样就失了来美国的本意,还不如留在香港呢。
林小虎听得云山雾罩,有心想问又不好张嘴,就问他接下来怎么办。阿南说,接下来怎么办他也不好说,但在没处理完这件事之前,要林小虎跟杨静还要一直住在酒店里。而且以后他也不能总来,免得被纽约五老堂的人知道两人藏在这里。
林小虎问了一句,那你自己有危险吗?阿南听了这话笑了,笑容有些伤感,淡淡的告诉我,从当年他在香港走上这条路就不知道危险两个字怎么写,只是现在……他看了杨静一眼,默默无语。
林小虎说:“你要是需要帮忙就告诉我,大忙我帮不上,小忙应该没问题的。”
阿南拍拍他的肩膀,看着杨静道:“你帮我照顾好她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晚上三人在酒店里吃完饭,阿南睡不着,就过来找林小虎闲聊。房间里有些气闷,两人就来到酒店项层,上了天台。
酒店极高,站在楼项极目远眺,不费力气就能看到费城机场的灯火。时不时有飞机起落,远远的带来令人心悸的划空声。
阿南点燃一根香烟,深吸一口喷出来,立时就被强风吹得一干二净,盘腿坐在地上,只是抽烟。林小虎学着他的样子盘坐在他身边,想的却是自己丢失记忆的事
林小虎思忖,阿南夫妻卷入了帮会纠纷,很可能面临身死的悲惨结局。跟他俩相比,自己的境况貌似要好不少。可是丢失记忆对自己造成的影响未必比不上刀刃加身。自己失去的不仅仅是记忆,还有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家庭,自己的一切关系……
有些人一辈子想不起来的话,那等于是这幅肉体被另一具灵魂占领,如果一直都是这样的话,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阿南吸完那根烟,把烟嘴屁扔到脚底下踩灭,长长的出了口气,听气息无比的郁闷。
林小虎小心冀冀的道:“阿南,实在不行,要不你带着杨静离开这吧。美国那么大,你去哪不能生活呢?要是再不行,还可以考虑去别的国家。”
阿南叹道:“要是可以选择置身事外的话,我早就选择了,也不用非等到现在。唉,我还是太天真了。老前辈们说,一天是帮会的人,一辈子就是帮会的人,做鬼也离不开帮会。还有的说,一脚路入江湖,一辈子就离不开江湖。那时候我还不信,现在啊,不由得我不信。可我已经不能收手了。我只能这么走下去。”
林小虎说:“还是你太讲义气了。我听得懂,是费城这边的某个人对你很照顾,为了还他的人情,你不得不留下来帮他。对不对?”
阿南点点头,道:“所以说,人情债是最难偿还的。”
林小虎说:“你可以跟他们讲义气,但你也要考虑自己的老婆与家庭好不好?杨静是一个很棒的女人,有这样一个各方面都很完美的老婆,你应该珍惜她才对啊。难道为了所谓的义气就连老婆也不顾了?”
阿南让他说中了心事,呆然无语。林小虎等了一阵,淡淡的道:“她为了你一宿都没睡好,你没发现她眼晴里都是血丝吗?”
阿南一下子站起身,道:“我去陪陪她。”
林小虎站起身抓住他的肩膀,道:“先别忙。”
阿南转过身看着他道:“怎么?”
林小虎说:“如果以后都不能一直陪着她,那现在你陪她这么一会儿又有什么用?”
阿南又呆住了,良久低叹,道:“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林小虎说:“我要你把纽约与费城两个堂口的纠纷全部讲给我知道,看我能不能帮帮忙。”
阿南叹道:“你一个外人,能帮得上什么忙?”
林小虎固执说:“话不能说太满,你怎么知道我一点忙帮不上呢?”
阿南想了想可能觉得也是这个道理,道:“好吧,那我全都讲给你听。”
两人重新坐下,阿南把纽约五老堂跟费城堂口的矛盾冲突细细跟林小虎讲了一遍
纽约五老堂还有费城那个堂口“义&华人联合总会”都隶属于位于美国西海岸三藩市(旧金山)的“美国新义*”,从字面上也能理解,“美国新义*”是香港新义*的一个分部,其实就是香港帮会在美国势力发展繁衍的结果。
今年夏天,费城堂口的坐馆(堂主)即将到任,因此要推选出一个新的坐馆,会里大多数的人们包括现任坐馆泰哥都比较属意堂口的红棍(比较能打的人物)双头鸡,一致想要推选他做下任老大。可有人服双头鸡,就有人就不服。不服的那个家伙外号叫做麦克李,也具备竞选坐馆最基本的红棍资格,更要紧的是,他还是纽约五老堂坐馆烈哥的儿子。麦克李也想竞选下一届的坐馆,为此烈哥联合五老堂的其它几位老资格,大家一起站出来支持他,跟双头鸡形成了分庭杭礼之势。
最初一段时间,双头鸡跟麦克李还可以相安无事,可随着竞选时间一天天到来,两人还有两边的小弟都坐不住了,因为都知道彼此是对方唯一的竞争对手,所以开始了各种摩擦冲突。开始还只是设骂,后来就升级成了打架火拼,两边时有人受伤,虽然还没有人重伤死亡,但如果这么一天天闹下去,迟早会出大事。
阿南自己原先在香港也是混新义*的,一直是尖东霸王李泰龙的得力属下。在李泰龙被仇人暗杀后,他被公认为是李泰龙的接班人,据说新义*上层已经有意提升他为双花红棍,也就是双花四二六,传说中最能打的家伙。但这时侯他目睹了老大的丧生,对于身在帮会的前途有点心灰意冷,再加上正跟杨静热恋、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因此他在几经考虑之后决定退出帮会。可帮会进去容易,退就不那么好退了。当年入会的时候,入帮宣言上写的清清趁趁:帮会就是我爹,老大就是我娘,我绝对不会背叛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