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一声门响,金黄的发丝间缓缓流渗出汗水,郑郝端着空餐盘,站在门外一动不动,他想听听门里两个女人间的对话,但等了很久,也没有任何声响。
身子突然跟随者脚下的大地颤动了几分,顶上掉下许多细沙和灰尘,郑郝皱眉望向视线尽头的石门,赶过去查看情况的同时,还是担忧地回身望了下溶洞餐厅的方向。
少女坐在餐桌旁,望着自己面前的盘子发呆。
"吃不惯吗?"坐在对面的梦墨有些诧异,"我以为女孩子都无法抗拒这种可以延缓衰老的东西,这血沼蛇皮还是白哥在的时候,三分殿派使者送来的礼物。"
见少女一言不发,梦墨用筷子指向了另一个长盘,"不然你尝尝这个,我家乡的特色,炭烤黑蛛腿,虽然黑暗森林和桃花源紧挨着,但是这个做法和配料都是我们密不外传的,如果你用不惯筷子的话,餐桌下的第二层还有刀叉和手套。"
"谢谢。"少女说,"我知道这些都是很贵重的食物,可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算了吧,我不吃也行的,实在是没有胃口。"
也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个世界回来之后,少女再看向这些东西,就觉得有些恶心。
"是在担心白哥么?"
少女低下头,不知道该怎样回应。
"没关系的,其实郑郝根本没有必要隐瞒你的身份,你的气息我还是比较熟悉的,只不过一时间没想起来。"
少女有些尴尬,"我们好像没有见过面吧?"
"是没见过,可是在婚后的第二天,突然来了个女子在联盟门外哭到昏厥,这怎么能让人不印象深刻呢?"
少女闻言,脸唰一下就红了,她抓着自己腿上的裙子,突然间自嘲的笑了声,"今天见到了才明白,为什么白鞍会选择你。"
梦墨望着她,微笑地缓缓摇头,"你不明白..."
少女沉默了一会,低声嘀咕着,"也不知道三岁能不能打过那个阴阳师。"
"没问题的。"梦墨抽出桌下餐刀,灵活地让它指尖转了几个圈,极其利索地将黑蛛腿切成了几段,然后稳稳地将餐刀按在桌上,另一手同时抽出了桌下的钢叉,准确地扎住了临她最近的那一段黑蛛腿,送入了口中。
"为什么你就不信呢..."少女早就快磨破了嘴皮,但是梦墨就是对她所说的话无动于衷,"那个世界的白鞍真的很懦弱,而且丝毫没有能够改变的迹象,遇到了困难就想着逃避,分不清善恶是非。他甚至竟然为了苏饴让三岁下跪,简直令人发指!"
"噗!"苏饴差点将嘴里的食物喷出来,她捂住嘴巴,将食物重重地咽下去,"不好意思,这些事都听你说好几遍了,画面感太强,你一提我就有点忍不住。"
"哎呀这可怎么办啊,我真的要疯了!你自己老公都要跟别人跑了你还笑得出来,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少女急得直跺脚。
"皇上?太监?"梦墨挑着眉,憋着笑说,"你真是没白走一遭,学会的新词还挺多。"
"意思就是该着急的不着急,不该着急的瞎着急!"少女坐不住地站起身,在餐厅里来回踱步,想着到底该怎么才能让梦墨相信这一切。
"少女。"梦墨咀嚼着蛇皮,"你说的话我都信,一字不落,都信。"
少女突然站住脚,回身瞪大了眼睛,"真的?"
"嗯。"梦墨放下筷子,开始往杯子里倒那红色的粘稠液体,"但我必须要留在这个世界,这是我和白哥的约定。"
"梦墨,白鞍要被人拐跑了,而且那人动机不纯,很有可能杀了他!"
"我知道。"梦墨淡定地说。
"那你还坐的住?"
"身为女人...说实在的,我不仅想到那个世界杀了苏饴,还想立刻就杀了你。"
少女哑然,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一步。
"但是你不用害怕,我是联盟总指挥的结发妻子,是暗夜战团的代理团长,是身经百战敢独闯神域各个分殿的黑伞夫人。所以..."梦墨抿了口杯子里的液体,"我是不会感情用事的。"
少女的睫毛又弯又长,她望着比自己年幼不少的梦墨,望着那个稳坐在餐桌旁端着杯子的黑伞夫人,顿时感觉到她们之间隔着一段无法追赶上的距离。
"回暗夜吧。"梦墨说,"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把代理团长的位置让给你,毕竟这个战团是你和白鞍一起创建的。"
"不...他已经危在旦夕了,三岁也生死不明,我一定要想办法救他们。"
"嗯。"梦墨也并不阻拦,她将杯子轻放在桌上,"你打算怎么做?"
少女坚定地说:"去日月之岛,找许灼凉。"
"外面到处都是监管者,你觉得你能活着到达那里么?"
"不管怎么样都要试一试,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少女见梦墨正托腮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立刻躲开了视线,她望着墙角纠结了一会,轻声问:"梦墨,你爱白鞍么?"
"爱..."梦墨的眼珠朝上画了个半圆,"或不爱...为什么要纠结这样的问题呢?"
"很不理解...看不出你对他有一点担心..."
"我该担心什么呢?"
"如果他死了呢!"
"我会哭得很惨。"梦墨吸了一口气,"可他还没死。"
"那如果他真的爱上苏饴了呢!"少女看向梦墨的脸,"我知道这不是我应该担心的事情,可是如果,如果他真的爱上了苏饴,哪怕恢复了异界的记忆也要跟苏饴在一起,如果有一天,他带着苏饴回来跟你说他要抛弃你了,就像...就像是我和他做好了结婚的约定,他却突然娶了你..."
梦墨挑眉望了会桌上的饭菜,说:"少女,你还爱他吗?"
少女望向桌角,不知如何回答,却听到梦墨说:"一定还爱吧。"
望着少女逃避开的双眼,梦墨继续说:"你说的这个问题,早在很多年前的夜晚我就思考过了。你以为那个世界的白哥是因为失去了记忆才会突然喜欢苏饴的么?"
梦墨微微一笑,"其实早在异界的时候,他就和苏饴有过关系了。"
"关系?"少女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东西。
"就是你想的那种,而且他回来后,还欺骗了我,编得有模有样的。"梦墨的脸上没有任何此时应该表现出来的愤怒,"说实话,在充满谎言和欺骗的那天夜里,我是有机会杀了他的。"
"天呐..."少女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异界的他就是这样的人吗?"
"瞧,这世界上有很多女人都说爱他,但是却并不了解他。你们只看到他光辉英勇的一面,却不知道他也有很多不为人知的平凡和缺点。"
"这是真的吗梦墨!他真的在异界的时候就和苏饴!"少女走到梦墨身前,"这你都忍得了?他也太恶心了!我真是看错人了!还救什么救!我...我..."
少女气得说不出话来,她只感觉自己这么多年都在被一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欺骗着。
"我曾有一只战宠,在酥心竹林里寻得的幼年熊猫,非常可爱。"梦墨微笑着,"但在我拥有它的第三天,便和它解除了契约。"
"因为...它太弱小么?"
"不。因为我爱它。"梦墨握住了少女的手,像看着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妹妹,"如果爱是占有,那这世界因爱生出的悲痛就太多了。或许你爱上的,只是他的某个行为或优点,但当你真正爱上那个人的时候就会发现——何止宽容这么简单。如果我爱上的所有都要完全占有,那每天都会在求而不得的痛苦中纠结。"
"道理谁都懂,可是和一个背叛了你的男人在一起,到底有什么意义!如果是我,就算不杀了他,我也会连夜消失在他的生活中,永远,永远都不会再出现!"
"你没有错。"梦墨握紧了她的手,"听说过焰心区的狄伶儿吗?她潇洒地走,又卑微地回。这一去一回之间,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呢?少女,所谓的幸福和快乐,未必就是爱情的附属品;所谓的爱情,也未必是我们想象中的那样神圣和长久。狄伶儿回来,是因为她不信邪,她觉得只要足够卑微,就可以换回雷克的同情和可怜,也总有一天可以赢来本属于她的名分和爱情,这是对占有欲的放纵和执着。而我不走的原因,正和她相反,因为我信邪,所以我不需要这些。"
少女不可置信地看着梦墨,"我还是不太明白,你怎么可以忍..."
"很简单。"梦墨抓起一块黑蛛腿,"吃或不吃,只是个人选择。你觉得太硬,可以丢掉,我能接受,就扔进嘴里。根本没有必要去看别人脸上的表情,因为这块黑蛛腿到底好不好吃,根本就不是一种感受,而是一种决定,权力全在于你。"
少女望着黑蛛腿,喃喃道:"你不在乎它太硬,所以才选择接受吗?"
"不,我在乎。只不过..."梦墨将黑蛛腿塞进嘴里,咬得咯咯作响,"它看起来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