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亡灵的低语,意识渐渐回归的时候,那声音也变得越来越不清晰。仿佛做了一场毫无逻辑的梦,醒来之后回想,才发现之前听到的声音,并不是人类的语言。
但我都能听懂,大脑几乎是无意识地识别了那些语言。
"白兄弟,你还好么?"米卡斯修站在床边,他一点都没有变老,仍旧保持着之前的面容。但黑色的燕尾服上却满是泥土,袖口周围还沾满了油渍。
他靠近我的时候,一股汽油味扑鼻而来,就像进了修车厂一样。
"米卡斯修..."我坐起身,见门口闪过了什么东西,似乎是条狼狗,"刚刚那是?"
他回头看了一眼,伸手喊道:"童童,过来。"
是个脑袋又圆又大的男孩!他把着门框,警惕地看着我,似乎有些害怕。
"别怕,过来。"米卡斯修招呼他,"叫白叔叔。"
这小子的发型,活像个西瓜太郎,他穿着黑色的西服,皮鞋锃亮,看起来极其板正,唯独别扭的地方,就是他领口的那个蝴蝶结,似乎是仿照真蝴蝶的模样,五颜六色,太过于花哨。
"这孩子是..."我呆呆地看着,只见他走着正步来到我的面前,朝我礼貌地鞠躬。
"白——叔——叔——好!"一本正经地模样,就像幼儿园的小孩子在上课之前说老师好时拉出的长音。
"童童,不是说了下课时间不许..."佟婉晴突然在门口站住脚,"白哥?你醒了..."
我看向佟婉晴,身材发福走了型,完全和年轻时不一样了。
"佟婉晴?米卡斯修...你们,该不会..."
"这是我和恶魔老公的孩子。"佟婉晴笑着走过来,将双手搭在了孩子的肩膀上,"告诉叔叔,你今年多大了?"
男孩深吸了一口气,像个士兵似的有力地回答道:"过年六岁!"
我的双手抓住了自己的头发,使劲地往外拔。
疼...这不是梦。
"童童..."我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奇迹般,喃喃自语,"佟婉晴,和米卡斯修的孩子。"
"他叫佟瞳,小名叫童童。"米卡斯修摸了摸他的脑袋,"好了,快回房间上课去吧。"
"算了吧,今天给他放假。"佟婉晴开心地笑着,"白哥醒过来了,大家必须要好好庆祝一下!"
"我说怎么感觉楼上挺热闹呢,还真是白哥醒过来了!"李木子兴奋地跑到门口,又回身朝楼下喊道:"叶梓!白哥醒过来了!把食物都热一下!"
"知道啦!"楼下传来叶梓的喊声,"就他么知道指使老娘!"
"叶梓!不许说脏话!"佟婉晴朝门口喊道。
感觉就像回到了曾经。
不...
这感觉,比曾经更加美好。
我看着身前的孩子,鼻子突然有些发酸,"童童,告诉叔叔,你多大了?"
男孩露出了无奈的假笑,"六岁。"
说完,他便跑过去抱住了米卡斯修的大腿,"爸爸,白叔叔有失忆症吗?"
米卡斯修蹲下身,"你觉得呢童童?"
男孩打量了我一番,摇了摇头说:"叔叔没有失忆症,他只是太开心了。"
"很好。"米卡斯修摸了摸男孩的脑袋,"逻辑推理,远不如你自己的感觉重要,明白了么?"
"嗯!"男孩点了点头。
米卡斯修似乎看出了我的疑惑,对我解释道:"白兄弟,童童天生就具备超强的第六感,我们经常会训练他使用这个能力,这对他安全方面有所帮助,万一遇到了坏人,他可以依靠感觉识别出来。"
"好厉害..."我看向男孩的目光瞬间就不一样了,如果我也有这种能力,就绝对不会再出现蹬三轮胖子的那种事情。
恶魔的孩子,果然是不一般啊。
"爸爸,白叔叔好像要吃了我。"男孩紧贴着米卡斯修,"不对...原来是羡慕。"
"对了叶梓!是时候把那瓶酒也拿出来了!"佟婉晴朝楼下喊道。
"我有几只手啊?!你们就不能下来一个帮忙吗?!"
"我得看着童童!"
"每次一要干活你就这么说!都是让米卡斯修给你惯的!你以为你还是年轻时的大小姐吗?"
"没办法!这辈子就是有人宠啊!"佟婉晴明明是在和楼下的叶梓开玩笑,我却恨得握起了拳头。实在是太气人了,怎么可以这么幸福?召唤了恶魔,难道不该以灵魂作为代价吗?
"爸爸,白叔叔正在嫉妒咱们。"
"才没有!"我大声辩解,这孩子的能力实在是太可怕了。
米卡斯修又开始教育:"童童,这是在家,出去了可不能总是显露出自己的能力,知道吗?"
"知道了爸爸。"童童就像跟我混熟了似的,居然跑过来抱住了我的双腿,"白叔叔是个好人,他可以被信赖的。"
"我可不是好人,叔叔是个大灰狼!嗷~"我看他可爱,便忍不住逗他。
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看着我,眨了眨眼睛,十分认真地说:"叔叔,你好幼稚。"
这孩子有时候说话是真招人恨。
他就跟个考拉似的,不抱着我,又跑去抱他爸爸的大腿。
突然扎心。
我也有过一个孩子,是我为了达成目的,在游戏世界里输出的角色数据。他叫白岂,为了不让神域怀疑,苏饴一直都叫他岳皑。
他特别厉害,有火山狼王作为战宠,手持神器龙胆战枪,英俊潇洒,威风凛凛。
哪怕和游戏世界最恐怖的生物亡灵龙进行决战,他也毫不畏惧。
可是他五六岁的时候,都在做些什么呢?
我不知道...
熟悉的夕阳余晖,照红了整间屋子,就像是喜气洋洋的婚房。
"吃饭!"楼下的叶梓大声喊道。
耳旁萦绕着混乱的声音,房间里的人都在叫我吃饭,但我始终不能回过神来,好像就是有什么事情忘记了一样。
"白哥,你怎么了?"李木子将我搀扶起来,"下楼吃饭吧,今天可是大餐!"
我不太清醒地被搀扶着下了楼梯,走进餐厅的时候,大家都已经就位坐好,手拿刀叉,气氛热闹。
视线聚焦,头顶上破碎的吊灯不见了,餐桌上动物的骨架和发霉的烂肉也无影无踪。墙上的油画也不知道是被谁扶正的...为了我一个人,他们尽力将餐厅恢复成以前的模样。
桌上一锅蛇汤,盘子里,放着几个煮熟的土豆。
还有一瓶红酒,几个杯子。
就这样,是大餐。
男孩扶正了领口的蝴蝶结,焦急地看向我,不住地咽着口水,显然是已经馋得够呛。
"这蝴蝶结是我送给外甥的,好看吧?"叶梓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
"好看什么,这明明是你小时候的蝴蝶发卡,童童为了带上去,把衣服都戳了个洞。"佟婉晴毫不留情地戳穿了她。
"妈妈,好看。"童童用手指轻轻地摸了摸蝴蝶的翅膀。
"还是童童有眼光。"叶梓开心地斟满了我身前的酒杯。
我仍然有些发呆,似乎是周围光线的问题,感觉有些头晕。
到底忘记了什么事情,绝对很重要,但就是一时间蒙住了。
"白哥,讲两句!"叶梓将那杯酒递到我的身前,笑着说,"这酒在仓库里存了好几年了,我们几个约好,等有一天你醒过来,就把这酒拿出来喝。"
"仓库!"我突然回过神来,"糟了..."
"白哥,我们知道你不能喝酒,就这一杯,不让你多喝。"叶梓举着酒杯的手有点酸痛,她换了个手举着,但我始终没接,气氛有些尴尬。
"拿着吧白兄弟,大家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如果不能多喝,那就抿一小口。"米卡斯修是想缓和一下,却没想到我突然转身,朝大门外跑去。
"白哥!"李木子紧跟着我往外跑。
"什么意思。"叶梓生气地将酒杯按在桌上,想掏出根烟抽,却想起今早已经把所有的存货都给烧了。
她在昨天傍晚决定戒烟,现在她后悔了。可是又没有烟抽,于是她很难受,端起那杯酒咕嘟嘟地给一饮而尽。
"爸爸,白叔叔现在心急如焚,好像有很重要的事情。"男孩望着桌上的那锅蛇汤,舔了舔嘴唇。
"重要的事情?"佟婉晴疑惑地看向童童,"有多重要?"
我在大门口站住脚,远远望去,太阳红彤彤的。
"来不及去仓库了。"我喃喃着,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天就要黑了..."
李木子跟上了上来,"白哥,别去了。今早上我树林里去看过,连尸体都找不到。"
"不是少女的事情!木子,我现在有急事要马上离开,你帮我跟大家解释一下,拜托你了!"说完,我突然迈开了步子,拼命地奔跑起来。
"白哥!我该解释什么啊?"李木子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跑出了百米开外,他追了几步,听到米卡斯修在门口喊他。
"别去了木子!白兄弟有非做不可的事情!"
"什么事情非要现在去做?天都要黑了!不行,我得去把白哥追回来!"
"木子!"米卡斯修皱着眉头,"童童刚才说了,那件事情,比白兄弟的命还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