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准备?”队长问道。
“准备。”科尔一推墨镜,如是回道,周遭许多与他一身玄黑潜行军服的突击队战友们皆是纷纷戴上一应涂黑了的束带、面罩、眼镜。
“出发,记得不到指定地点,不得有任何交火行为。”队长当先爬出堑壕,猫腰弓身,快速通过白昼间狼藉遍地的战场,其后之人依次按照三三制战术原则,呈“品”字型寻找着弹坑、倾倒载具作为隐蔽。
今夜谈不上晴朗,像是大战之后必有豪雨一般,乌云遮住了大多数星子,月亮倒是满当当地很,但透过云层也只能搞出雾蒙蒙地。少许的几点光亮全部来自燃烧未止的各种残骸,摇曳出的阴影比火源泛泛地多。
科尔手紧紧握着系带,并非是枪带,而是连接着前一个队友的捆绑带。这听起来颇是滑稽,往敌人阵地里渗透却要几人捆扎在一起?但以拥有微光视觉的废土战士来说只是寻常的战法罢了。
在裁决日核爆后,大当量辐射日渐摧毁了基因渠状限制,不可计数的物种间打破了生殖隔离,诞出了例如蛙狮、湖妖、食尸鬼、水鬼鱼这类完全常言不通的突变生物。不知幸与不幸,人类依旧大体保持着高等智人特征,不过小部分长期生活在核融矿坑边的人类若是没死于辐射并发症,无一不因祸得福拥有微光视觉,甚至有些坚韧者具有强烈微光视觉。
科尔便是这类坚韧者,白日阳光于他来说反而是一种不大不小的痛苦,一到夜晚,就如同山猫般瞳孔应激变化,只要有些许自然光,活动起来比白昼更为方便。所谓戴上墨镜也是为了防止一旦意外有照明弹、闪光弹升空,不至于来不及反应。
下午在筑垒前挫了锋芒,联合军不管是自身愤懑或是黑墙军逼迫,都需要一场胜利来鼓舞斗志,稍事讨论后立刻拿出一套方案。即是组织起夜袭突击队,尽可能地在天明前第二轮进攻占据有利位置,若是战果丰厚,也可由散兵战演变成更大规模的正式进攻。
两军之间的无人地带悄然寂静,除了偶尔间发射的长效照明弹,就再无一丝动静。科尔手肘夹着枪,
谨慎地聆听着照明弹尾焰的落下声,直到复归黑暗,他才继续匍匐着通过这艰难的数百米。
未来得及收敛的尸骸、被碾死的士兵、油罐殉爆后烤成的人形焦炭,各种令人作呕的气味挥之不去,科尔沉默地忽略掉上空盘旋不去,时而俯冲直下叼走几块腐肉的鸦食鸥。水鬼藻织成的特殊军服隔绝了生人气息与反射谱,使得它们更加肆无忌惮地扑来,有的直接立在突击队员的背后,“笃笃笃”地啃食旁边残尸。
在无数次手肘脚踝发力后,突击队终于抵近了雷场附近,科尔停了下来,以最原始的拍肩击胸方式传递着信息,一番交互后,他们得到了绕行指令。
为了数小时前的雷场激战,联合军先是动用了火炮轰击,清除了不少埋设浅的地雷,真正瘫痪了战车的地雷清一色是埋藏较深的压发雷。几番火箭洗地后更遗存寥寥。亘在科尔面前的都是些铁圆盒子,在微光视觉里清除无疑,看来敌人也没这个神气冲到开阔地补设。
淅淅沥沥地雨点坠下,这是个好兆头,意味着杂音更不容易发觉。科尔悄悄加快了爬行速度,越早通过开阔地,越早脱离敌人火力覆盖,一旦敌枪手发现,连移动靶都不能算,纯是毙命一途。
所幸突击队员们皆是真刀真枪干出来的悍勇之徒,说实话也容不得他们不如此,能活着走出核融矿坑的孩子们那个不是踩着累累尸骨才爬出了地狱,最终披上军衣?死亡于他们而言是淡漠的。
他们漠视过不容直睹的战场惨象,血渍灰尘炮灰如裹尸布般贴紧着皮肤,理工学院铁色的外墙近在咫尺,是的,他们是首先越近筑垒防御范围内的勇士。
科尔缓下了身姿,面前屋脊上正巡逻着一个敌军士兵,他很快做出了“消灭”手势,双手来回竖劈,队友点头示意,一提枪托,一支长枪管FAL赫然架好,只待其余队员一一就位,随后集体击杀,便是呼啸冲锋!
科尔侧身准备取出背包里的九连环闪光弹,这一翻身不要紧,一翻就是一阵软绵绵好似软墩样的玩意,科尔第一时间意识到也许是某个死尸肢体,于
是他回头去看,毛骨悚然。
一双竖瞳,绿油油。
呛人腥臭味极近袭来,科尔哪有时间去抽枪,只得双手一撑,旋即剧痛一透,藤蚺尖牙瞬间刺穿了手心,情急之下居然连藤蚺数百公斤咬合力也死死支撑住。但他的弟兄们可就没这个运气了,细密起伏的缠绕扑咬几乎令这支突击队全军覆没。
“呃……”科尔喉头里挤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字眼,在水桶粗的藤蚺面前,人类的力量不值一提,他被彻底咬阖手掌,这头藤蚺显是饿极了,迫不及待地要把他顺着手臂囫囵个吞进去,而邻近一条未能抢到猎物的藤蚺悻悻地开始从脚踝吞吃起,科尔整个人如同绷直的绳一般,来回在两条蟒蛇间做着拉锯。
“压制射击!”五脏六腑间的绞痛,科尔快昏阙了过去,阵地上空突兀爆出一连串的照明弹,大批量九连环跟抛洒传单般投掷下去,瞬间“砰砰砰”地炸开。随即便是再也压制不住的惨叫。之后,就是步兵的噩梦,有节奏的机枪射击声淹没了所有侥幸越过藤蚺网的突击队员。在敌军一方故意凿出的机枪暗巢内灰飞烟灭。
在最后一刻,科尔血丝密布的眼瞳隔着墨镜看到的世界也同样是闪烁的,涌动着的蛇潮分开一条路,供敌人肆无忌惮地猎杀起突击队员们,轻而易举地除下武器,乃至于连战术服都不待留下,扒的精赤条条扔到了藤蚺群中。
“这个?”某个异常高大魁梧的身影停在科尔这儿,一旁灰蓝灰蓝的磷火审视片刻,俯下身盯着下半身已被吞入了的可怜儿,科尔终于清楚看清了他们一切目标的终点。
眉骨贯过疤痕的年轻脸庞,谈得上英俊,绝称不上出奇。
于是这个蓝瞳年轻人伸手取走科尔的枪与胸挂,轻轻打了个响指。藤蚺像是得到了命令,兴奋地你争我夺起来,四颗吮牙钉死着科尔的手腕脚踝,在这场拔河里,彩头就是血肉。
“跨嗤……” 没有人承受地了如此折磨,藤蚺活活居中扯断这副躯体,于是在月光照映下,无数条蛇蝮享用起久违的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