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尔堡垒本身就是基于一座结构极为坚固的战前政府大楼改建而来,按照全军事化整修后,首要功能自然是实时监测掌握芝卡废墟,这片面积辽阔的地域放在旧时便是一等一的大都市圈,蕴藏的价值即便搜刮了数十年也远远没到尽头,而且堡垒内设施堪称完备的生化实验室无疑表明另一重价值——突变基因研究。
在2055年前,生物基因学里就渐渐有了渠状限制的重重理论性打破设想,如果植物嫁接已经证明是成功了,那么不同种生物间的“嫁接”、“移植”自当可行。出于文明世界的伦理道德任何实质性的进展自然都是被认为邪恶的。随着裁决日核爆摧毁了旧世界,在新世界中人类连基本生存问题都在竭力维持,正所谓不知温饱不知其他,遍地皆是的实验材料或只要能够为人类福祉服务,那便是最高尚最有驱动力的。
芝卡废墟比之克利夫兰旧城在规模上更胜一筹,临湖傍水,南面处于原野、荒原交替状态,而西面反倒持续受着西部沙漠侵袭又诞生出独有的鬣蜥犬。而密尔堡垒把监狱层与实验层放在一起,其意不言自明。
那两头八爪巨人蛛少去了两肢,西蒙不单观察到这点,趁着现在的“半伪装”身份便利,他一路上走马观花地看过应是储藏标本的走道两侧。不经意道:“魔鹰,我记得它们都只活动在东边。”
洛林军士显然在堡垒内地位不低,资深老军士长身份直接让他在一时缺少声望足够的军官时成了临时指挥官,十有八九会继任下去。说到这个,军士恐怕做梦都想不到让他成功上位的直接推手就在身侧。
两人并不折返而是继续朝深处走去,军士不以为然道:“气象侦测机偶尔会发现北岸活动的鹰群就会引导到我们这儿打下来,钢铁科学院的人对这东西感兴趣的很,刚才那种羽毛致密有皮下油脂的黑头鹰被那群老学究起名是北岸黑狮鹫,肉尝起来跟双头牛犊肉差不多。”
走道多了两个拐角,一边的隔离门上显著的三角交叉辐射标志,洛林军士介绍道:“按照规章我们要原路返回才对,不过这时节也不用管,两分钟后就到下一层了。”
“为了下半生考虑,规章可能是对的。”西蒙瞅了眼辐射标志,克莱默中尉走前随手扔过的半包白天鹅香烟甫一拿出,洛林军士的眼神就歪来了。芝宝打火机、天鹅牌烟、宾州腔,活脱脱的纯血人象征。
军士美滋滋地吸了一口,指头一甩,不以为意道:“发电机用剩下的核废料堆场在底下,要是关老子们卵蛋的事,早给拆了,里面是城里派驻实验室的工程师,不然这么好的东西荒废多可惜,上次来的时候,娘的,有个女人真他吗地漂亮,贴这个瞎几把玩意估计是怕咱们悄咪咪过给摸了,哈哈~”
用剩下的核废料?工程师?西蒙发现密尔堡垒愈发有意思了,若是地下有个仍在正常运转的小型核电机组,把这技术吃透,建这堡垒就实打实的回够本了。听军士这么随意,在内部倒也不算是秘密才对。而工程师,实验标本和隔离门后的可能设备……西蒙脑筋一转,简直是想什么来什么。
西蒙索性把剩下半包烟都送给了军士,后者颇有些受宠若惊模样,哪里还有刚见面时义愤填膺地要追杀海德拉架势?每一个于
军队任职的纯血人背后皆有庞大的盘根错节家族,像洛林军士这样第二代安置流民出身的,想往肩膀上按颗星,有纯血关系肯定是事半功倍。毕竟密尔堡垒虽好,一连待上数年也比不过城邦繁华。
果然有个小升降机通到了其下的21层,一开门便是一股浊气扑面,西蒙眉头微皱,军士解释道:“昨夜那个海德拉一跳出来就把关押野兽震得暴躁不安,乱战大肆破坏了不少内部系统,输到高楼层的电力不够用,只好优先供应22层实验区。”
所以22层暗得出奇么?不过西蒙又没有义务替密尔军分忧,一走到军医伤兵间,就大手一挥道:“弟兄们伤势最优先!把电导这儿来,不能让弟兄们打了仗还憋屈,闻闻!这味!呛!要是上面的人问,就把我名字报上去!我还是认识几个克莱默的!”
做别人的顺水人情自然是极爽,立即有人屁颠颠地通知了底部发电机提升电力,不消几分钟,通风系统就全速启动,清新风力顷刻间都让呻吟着伤员们轻轻欢呼起来,顺带着把西蒙这个未曾谋面的“第14警戒营机甲军官”的名声给带上了一些。
“这是安茹医官,堡垒的首席医士。”军士介绍着,后者正对着病床上一名袒露着上半身、肚腹像是被锐器切开,缝合上线却仍然血水不断,而整个创口沿线都呈腐烂趋势的士兵剔着腐肉。
“这是前来增援的警戒营赫夫曼中尉。”但安茹医官只是微微抬起身,说道:“抱歉,我这副样子……”
“您忙,我想了解士兵们的伤势,看看有没有办法更好处理。”每一个军人都对军医十分尊敬,西蒙自不例外,他也不着急,站在一侧,悄悄地示意安茹医官的助手去处理其他等待着的士兵,自己不动声色地一边观察伤势一边递过器械。
这个应当是腹部受伤时无意溅入了西蒙紫血的士兵已经形如枯槁,像是急性感染造成的连锁反应使得他体力永远消耗在人体免疫系统间互相瓦解的争斗中,床边放着铁皮桶,而士兵嘴唇上还留着没来得及擦去的黑色斑块样的黏液,整个面容布满了星状红斑,犹如得了猩红热,并在朝着脓包发现发展。这只是最次要的罢了,下腹部的腐烂把盆骨一带都侵蚀成了黑青色,也许是内脏腐蚀开的征兆。西蒙甚至能看见被溶解掉的皮肤下缓缓流动着的血液,看上去血液都在凝固。
这才一夜间而已。
西蒙试图沉进海德拉血脉中,原本有些萎靡的紫血仿佛有灵性样听从召唤就活跃了起来,大量的同种气息匍匐在紫血面前,宛如对父亲的天生权威。光是眼前这个士兵,西蒙最少估计他体内暗藏着不下于几十毫升的次生紫血。但溅入他体内怎么可能有一试管这么多!这意味着紫血在自行增生!
越想越是惊心,西蒙恍惚间都忘了递过手术刀,安茹医官摸了半天才发现是西蒙在做助手,两人眼神一碰就撤开。医官继续剔着烂肉,西蒙沉着心思索。
海德拉堪称突兀地爆发全面内战是纯血、联合两种理念的不可调和所导致,而西蒙直到此时才发觉他真的是那个引火线。到了这份上,海德拉本部也不愿轻易杀死他,先是千面者不惜一切代价拿到了芒兹维尔避难所的确切消息,再以还不清楚的代价换来了
哈里斯堡十字军的贝特朗将军叛变,取得了通行码,最后再掩人耳目地派猩红卫队挟持他到保存了战前真正绝对纯血的避难所里去挨个注血实验。
念及于此,西蒙心里就是极深沉的寒战,他绝不会去当个永无天日的抽血机器!既然在墓碑城,塞兹临走前告知了他紫血能用抗排斥药剂制衡住的信息,他就会打好这张手上唯二的王牌!
这无关于纯血派海德拉,也无关于海德拉,甚至无关于阿多菲娜,这是他自个的小命!
安茹医官终于是刮除了伤员肚腹的烂肉,上了药裹上绷带,医官这才疲惫地解开口罩,像灼烧过的瘢痕横过鹳骨,结出了一颗颗黑色瘤子,这是辐射病初期的明显征兆,但军队一定是充分供应抗辐、消辐宁的,不过近距离长时间解剖突变生物不可避免地会沉积辐射。
“情况很坏。”军士没再陪着西蒙,回到了底层平台。医官在休息区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嚼着槟榔果一样的某种小糖。
“所有伤员都表现出了血液、器官的全身感染,这,这就像是人体里各系统的交叉感染!那个袭击堡垒的海德拉肯定携带了某种不为人知的病毒,抗生素与通用解毒血清根本就对付不了病毒的急剧繁殖!最早一个送过来的伤员现在不单单是受伤处烂透了,血液趋近凝块却始终没办法止住内出血,器官在衰竭、液化,我已经托军士向城里求救了,但我猜……没人能活到专家来,他们很快会脆弱到碰一碰,就会像通心粉一样爆炸开来。”医官夹着烟的手在颤抖,他能做的太有限了。
“这种病毒……传染性?”西蒙问出他最想问的。
医官惨笑半声,呵呵道:“我猜即便有,潜伏期也有一段时间,照我这种程度的接触,我肯定感染了,但这种症状几乎是送来时就开始了,说明病毒是即时感染即是发作,海德拉是玩弄基因与毒药的高手,或许还在变化……而我手头的条件这有这些,没有更好的了。”
西蒙从怀里掏出一管清澈中带着几分幽蓝的药剂,正是海德拉的抗排斥药剂,本意是防止海德拉血脉与尚未蜕化尽的凡血发生严重对抗,这种情况在海德拉中不算少见,没有授魂的成员有四分之一的几率产生排斥反应。
“医生,这是我偶然间从黑市得来的药剂,卖给我的人说这是海德拉某型治愈类药水,或许……能派上用场。”
“在不得到确认成分前,我不会用。”安茹医官拒绝了。但这时病员区里数声惊叫,医官匆匆赶过去一看,僵在原地,一个伤员成了一具尸体。这个人全须全尾地浸在自己的血泊中,找不到半分属于人的颜色,黑、红、黄,暴虐至极的紫血轻而易举地毁灭这个伤员所有的生命力,几万年建立起来的免疫系统纸糊一般碾过,甚至变成了它的帮凶。
医官沉默地拿过西蒙手上的药剂,推进针管里,打进之前那个剔除腐肉的伤员体内,同时换了一卷新的绷带,而旧的那卷已然红芒一片。抗排斥药剂注入后几分钟内就明显地延缓了渗血状态,绷带,仍是白的。
安茹医官深深看了西蒙一眼,说道:“看来你运气很好,我需要请求权限,把样本送到22层的实验室里复制,希望不算太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