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弹呼啸而过,是冲向我还是冲向她他?子弹撕裂了他的身体,他瘫倒在我的脚下,好像我的心跟着一同死去,好像我的心跟着一同死去……”
“隐蔽!”灰绿色的军大衣席卷起天空的一角,大口径炮弹掀起的烈风先是将这个人甩到一边,甩到烂泥中,一双双军靴仓促地踏过这具犹然温热的躯体,其实是死是活都不重要,不管是炮弹落下前还是落下后,他都注定是一具行尸走肉!
“隐蔽!”风中飘絮,那件飞扬的军大衣最终铺陈在了战壕前,天空明净,万里无云,放眼望去,蚂蚁如潮。“隐蔽!”被炸塌的战壕喷涌出的泥土瞬间淹没了西蒙身旁的战友,也把他浇了个满头满脸的污泥脏水。
“帝国人上来了!上来了!快跑!跑!”一声枪响,斜挎着手枪的军官当即开枪击毙了动摇军心的懦夫,咆哮道:“所有人!坚守原位!谁敢跃出这条线,谁就是逃兵!”
似是在印证这句话是多么的贻笑大方,一连数个撒开脚丫子想朝远离战场,哪怕是一步的都好的士兵倒在了自己人枪下。“国家的叛徒!叛徒!我命令你们!原地据守!”
“来袭!”所有人都是一张脸,也是一个喉咙,炮弹的尖啸声是最无可置疑的权威,把人钉死在了壕沟里,遮天蔽地的泥雨,几乎窒息的心悸,西蒙颤抖着拍打着头盔。“撤退!”远方伴随着炮声不断前进的还有履带声,喊杀声,敌人靠的越来越近了。
“撤退!”在求生的渴望下,第一个人连滚带爬地翻过了战壕,是的,他在往后跑,第一个一脚踩在了被冲击波击倒的军官脸上,狠狠踏进泥泞中。“撤退!”几个人的仓皇成了几十、几百人的恐惧,他们已经在这里困得够久了,胜利?信心?呵,那是多少年前的爪哇国?
西蒙溺水般解开了头盔带,用力眨了眨眼,爆炸溅散起来的尘埃碎屑遍进了他那颗曾是鹰隼样的锐眼,一支轻佻的口哨声萦绕在他耳畔。像是孤松镇那颗老松下,玩伴的口哨。“数到十,你再来找我们俩!”
“一、二、三……”牛喘样的鼻音好歹是抽了些宝贵的灼热空气到肺里,西蒙吐了口唾沫到掌心,擦干净了眼角,他认真努力地追溯着口哨,任凭双腿继续埋在松土里,看着战友们相继逃离,枪、手雷、头盔、胸挂……接受了六个月的基本训练、或是服役了多少年都不重要,人,阻挡不了洪流,尤其是真正的钢铁洪流。
“唳唳唳……”人悲马嘶,西蒙挣扎着戴上钢盔,血水洒在他的沟壑脸庞,他的钢蓝眼瞳中尽是荒凉孤寂,在这片死亡地带,秃鹫才是土地主宰。西蒙寻到了马叫声,一匹毛色火红的汉诺威骏马被系在了木桩,原地打着转,看来这匹畜牲比它的主人更坚信胜利。
“西蒙……”马儿旁的尸体堆传来了一声清晰的叫喊,硬生生把西蒙跟着逃跑的靴子给拽了回来。“西蒙!西蒙……”西蒙一头压进了战壕
浮土,只露出他的眼睛,他知道,帝国的西伯利亚猎人能在一千米外打中一枚硬币。
“救救我……”盟军灰绿色的军服成了士兵们最后的裹尸布,横七竖八的尸堆里躺着奇迹般的暖色,一只戴着田野黄色毛线手套的手臂在风中晃动着,就向着死亡地带中心分界线的老树干,蓝色的汪洋在那棵树后,帝国人的前锋步兵已经来了。
“他瘫倒在我的脚下,好像我的心跟着死去,好像我的心跟着死去……”那儿时的口哨,逐渐化作了一个音色低沉的大提琴,燕尾服提琴手在葬礼上演奏的追悼曲。西蒙十指深深扎进土里,一根根冰凉的指头。“吉米!我找到你了,你怎么就是喜欢躲在烟囱后面?”口哨数到十,西蒙捉住了一脸不可思议的玩伴。
“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兄弟,你要做我和克莱恩婚礼上的伴郎,我也做你的伴郎。”
“你聋了啊!撤退啊!撤退!”西蒙猛地转头,被死人填满的战壕出口蹲着人,催促着西蒙赶紧跑。
“我兄弟还活着!”西蒙叫了回去,那人不再废话,胸前的望远镜在颠簸中甩开了镜盖,撞碎在士兵的步枪枪口。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战友的尸体远去,远去在败仗的薄雾中。
“西蒙!西蒙!”一声胜过一声的悲号。西蒙抓着盔檐,喉咙里冒出个咕哝,痛苦地一闭眼,丢下枪,手脚并用地爬出战壕,一发炮弹腾起了小小的火柱,死亡地带的常青树终于倒下了。
“你想去哪个学校?我?我去常青藤就行啦,哎,你别不信嘛……我都收到宾夕法尼亚的通知了……”曳光弹是一支颜料笔,致命美丽的天空,火药则是制造喷泉的好工具。“坦克!坦克上来了!”
那匹绰号“选帝侯”的汉诺威骏马挣断了束缚,撒开四蹄奔向彼方,这匹优雅雄健的生物奔去了前方,又人立而起,但它的前肢再也没能触到大地。机枪弹把它开膛破肚。
西蒙踉踉跄跄地跌倒在死人堆,推开了压在吉米胸口的尸体。“西蒙……”他又挪开了下一个压住腿的滚刀肉,
“我曾有个好战友,再也没人比他好……”西蒙揪住吉米胳膊,一手扯起皮带,扛在肩膀上,他的左手止不住地颤抖,西蒙头顶下起了雨,也许是地雷,也许是又一枚炮弹,也许是一枚填了沙 林的炮弹。
敌军步兵嘹亮的“乌拉”响彻了空无一人的战壕,越过了战壕,飞到海岸线,帝国人的坦克碾压过了残肢断臂,西蒙咬紧牙关,那是他唯一是纯色的地方,数百公斤重的反坦克龙齿像玩具般高高抛起。“西蒙……”肩上的战友喃喃道。
“我敢打赌,到战争胜利的时候,我杀的帝国佬一定比你多。”大西洋里的运输舰,航向深蓝,欢送他们是鲜花与香吻,士兵们斗志高昂。
“切,你别夹着尾巴踩着狗屎摔着就感激不尽了!”
“啪叽!”西蒙步履摇摆,炮火覆盖后,
多是豪雨,坑洼水坑绊倒了西蒙,他一头撞中了圆木,世界旋转,天空呈现在他眼前,好蓝,好美丽……
“西蒙……”吉米被甩到了战壕前,被轰垮的沙包滚落,再次压住了他。“乌拉!乌拉!”帝国人的喊杀声近的不能再近。西蒙隐约望见了一张防毒面具下的刺刀尖。“撤退!所有人撤退!”终于,撤退的广播姗姗来迟。
西蒙拔出了小腿,绝望无助,前面是敌人,后面是战友。他干涸皲裂的唇泛出水泡。“我们走!兄弟!我带你回家!带你回家!”西蒙发疯似刨开了沙包,挤出骨子最后的勇气与力气,再度扛上了战友,跨过了战壕,一滴又一滴汗水自下颌落下,混进血潭、混进枪油、混进呻吟的大地母亲。
“我曾有个好战友,再也没人比他好。当战鼓响彻云霄,他与我并肩上战场,大步并肩向战场……”炮弹如鼓点,刻耳柏洛斯挣脱了地狱之门,引领着炼狱恶魔冲进了人间,追逐着生人。
“我曾有个好战友,再也没人比他好……”
……
“你又做噩梦了?”阿多菲娜打开床头灯,米黄色欣慰的光给予了西蒙一丝平静。窗帘的缝隙透进来了一点清光,已经拂晓了。
西蒙接过阿多菲娜递来的水杯,一饮而尽,发现脊背全是冷汗,手指梳了梳头发,眼神空洞,说道:“我是在想,为什么只有我活到了最后。”
“这次的血统任务?你就那么点人,才伤亡了个把人歼灭了十字军督战队,芒兹维尔那一遭,非能力所及,无论如何努力,亦不及神明嘛……”阿多菲娜拉过被角,遮住了胸脯,蓬蓬红发乱地和麻雀窝般。
“我没说这次,我这段时间一直在梦见从前,梦见了很多战友,无一例外,都死了,死的一文不值,我有时希望从来没认识过他们。”西蒙说道,揽过阿多菲娜,然而她拒绝了,阿多菲娜指了指腕表。
“别忘了今天要做什么,我们要去钢铁军归籍档案,相信我,你会认识更多的战友的。”
西蒙看着阿多菲娜光洁的后背,她拿过鎏金溢彩的bra戴上。“拉佩拉?”他脱口而出道。
“大概你是第一个认出这个牌子的男人了。”阿多菲娜返身送了个吻,敲敲了额头。“起来,起来,懒虫,接见你的是钢铁军的统帅们,你想去回到军队过过瘾当然可以,海德拉一直鼓励与钢铁军合作,熊宝宝在前面侦察,游击手在后面支援,不是挺好的么。”
“是啊……”西蒙抱住阿多菲娜,把头深深地埋进了胸前,似是叹息,似是回忆。
Ps:文中出现的歌曲为德国非常著名的阵亡士兵安魂曲,《Ich hatt' einen Kameraden》,(我曾有一个好战友),许多反映一战二战的电影、电视剧都出现过。曲调平缓而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