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
“预计五分钟后空投,检查你们的电子战模块,我要每个人都打起百分之二百的精神,明白了么?”霍兰·莫斯其大声训诫着,机翼下四个螺旋桨爆震出极为恐怖的涡流噪音,却被他的T-55“枪骑兵”单兵机甲智能滤净,于是他只听见了三十名队员齐声如一的回答。
“明白!长官!”
机甲靴跟自动吸附住了底部钢板,即便高空的暴风把这架运输机颠簸的有如浪里小舟,他还是能牢牢地站立住。“记住红灯一亮,拍下你们右肩的脱离钮,牵引绳会带着你们飞向哈里斯堡的A要塞,四分钟!面罩戴上!”尽管机甲内部有着内置通讯器,但霍兰仍然喜欢用嗓门说话,有些时候这个习惯让他在黑墙军里得到了“霸王”的绰号,霍兰权且看做是骄傲的黑墙公民对他的赞誉,而他会想起过往的服役生涯,栓动步枪与系着红布的敢死队,他的浪漫,他的荣耀,他的宿命。
他的功绩。
氧气面罩带着一丝淡绿色,轻薄的镀铬装甲闪出了一线盈盈光彩,霍兰的机甲手指擦过空投固定梁,身旁两侧越过一个个面无表情,多是高鼻深目的严峻脸庞。我是他们的一员,霍兰想到,也理应如此。
一股滋滋的电流波有意无意地扰动着耳麦,霍兰随之走到了他的主官位,拉过钢丝绞绳环扣起这副仅仅只有二百公斤的单兵机甲,所有人都承认,霍兰·莫斯其的茶褐色瞳孔堪比沙海狡狐,但和尾舱的人一比,却又相形见绌,不,他犯了个所有人都容易犯的错。
海德拉,并不在人的范畴。
““圣灵与我们的心同证我们是神的儿女。既是儿女,便是后嗣,就是神的后嗣,和基督同作后嗣。如果我们和他一同受苦,也是和他一同得荣耀。我想现在的苦楚,若比起将来要显于我们的荣耀,就不足介意了。无论是死,是生,是天使,是掌权的,是有能的,是现在的事,是将来的事,是高处的,是低处的,是别的受造之物,都不能叫我们与神的爱隔绝。”霍兰默默听完了海德拉们的战前祷告,他漫长的战争生涯里见过十字军血神、原子神、以及全能 神,但为何一群自诩为神的海德拉,会有如此多的成员坚信着业已倾颓的旧教?
这就像海德拉的一句格言一般,无从解释。
我即是神,神即是我。
“阿门,愿圣父圣灵赐予我们力量,斩敌必胜,护我安康。”虔诚的辉光自十个身着哈里斯堡纯血卫队军服的海德拉而逝,他们缓缓抬起右臂,互相对视着彼此的眼瞳,蛇形、闪电、眼白、眼黑。
“万岁!海德拉。”
“一分钟,舱板打开!”机舱光线骤然一暗,刺耳的警示音响起,所有人脚底悬空,即是数千米高空,他们是一只只萤火虫,悄无声息地越过了哈里斯堡严密守护的空域。
“跳!”几秒后,只余下了霍兰一人,他轻轻念起了一句诗。
“妈妈,我将成为一颗星星。”
他纵身一跃,背后,确有无数萤火虫紧随。
……
地下。
“雷达屏幕出问题了,去把技术员叫来,嘿,福利,记录下这次异常,上校会询问的。”哈里斯堡地下避难所的防空司令部,空中协调员的主管蹙着眉头紧盯着忽红忽绿的雷达屏。依据总部防空识别区建立起来的雷达阵列、战略无人机、热气球观测队是哈里斯堡的第一道防线,时值三月,不当是黑山恶魔鸟的活动高峰期,一待开春它们就会飞去大湖密歇根丛林带交 配。
“已经记录,代号为HTX-3.02,是否需要启动应急预案?东河雷达站、高空T组气球于四分钟前传来了未知生物讯号,又在一分钟前取消。”主管抬头扫了一眼被防空网斜斜竖向分割成12块的总屏,12个热气球组正逆着风例行观测,六个小型雷达基站覆盖了哈里斯堡地面基地外圈百余公里。哈里斯堡如今没有更多的高频短波雷达库存了,但一百公里够让防空部队得到预警。
指肚摩挲着克雷巨型机光滑机身,主管略略沉吟一阵。“不必,这个月有三次应急情况了,或许是恶魔鸟提前迁徙了,发消息给G组气球位,增加对山脉的监控。”
“收到,这就去。”
环顾着小小的防空司令部,加上主管也才不到二十人,键盘敲击声,耳罩下“嘟嘟”声,被红绿双色映照过的显得诡谲的机箱液冷道,还有挥散不去的咖啡、藤茶酌饮“咕噜”声,一个连续战备值班超过十六个小时的雷达监控员挤破一粒利他林的铝箔纸包装,温水送服。热烘烘的汗味、袜子臭味,甚至还有一丝烤焦过后的焦味,这一切仿佛都在锤击着主管的心脏。
“福克斯雷达站,是的,司令部,我要你即刻重启ACS识别系统。”主管最终拿起了电话,说道。
“长官,您会
造成通讯拥堵的,在这二十秒内,我们就是瞎子。”有人提醒道,主管发现,所有人都在望着他,低望高。“我知道,我宁愿花二十秒去重新启动。”
电话挂断,总屏跳出了“No Signal”字样,20、19、18……3、2、1,重启。
一瞬间,绿芒占据了总屏,主管立时睁大眼睛,他一边数着几乎连成一片的绿芒究竟有多少个,一边回手叫道:“马上去问统帅部!今天有没有特别起降任务!”不觉间,主管的声线在颤抖。
“长官……统帅部在例会,苏特勒元帅就在会议厅。”穿着个齐膝套裙的女文员怯生生问道。“27,28,29,三个中队?”那些代表着友军的识别绿芒正肉眼可见的快速逼近哈里斯堡地面基地。不可能!主管早餐还是与一个战机飞行员共进的!“你愣着做什么!快去问!出了事我全权负责!”主管见那个平时鬼灵精的女文员木讷地不敢打过去,当即大吼道。
“长官,绿芒不动了!”某个雷达元叫道,的确,绿芒汇成了一片。
“不,他们在盘旋!”
……
地面。
“看!鸟儿来了!”一架又一架的喷气式战机以低空强袭高度掠过了阿多菲娜的头顶,尖锐的空气爆鸣声伴着飓风刮起了她的束在脑后的红发。“发射!发射!发射!”阿多菲娜惦着脚尖轻轻跳着,一边鼓着掌,纯情地像个十六岁的少女。A-10“雷电”攻击机下挂的导弹一接二连三地坠落,射进巍峨的哈里斯堡外城墙内。
没有爆炸没有火焰。
“还不是咱们的杰作。”塞兹站在阿多菲娜旁边,欣赏着远处接天连地的鲜红雾束,那是自C-130运输机上迫近空降的黑墙军机甲部队,以及三十名海德拉突击队的脚踝发烟罐喷出的。“帝国人的ACS模块果然是骗过了哈里斯堡的防空识别,可惜我们只是舞台的配角。”
“我喜欢跳舞,也喜欢看人跳舞,打完这一仗,就再也没人能拦着我回家了。”阿多菲娜索性止住了脚步,放任后头跟随的海德拉队员静静等待,直到空降部队着陆,哈里斯堡的防空火力仍是零零散散,当然,这都是不折不扣的“友军”,也许大多数十字军还以为这是一场紧急演习。
这一幕像极了某个游骑兵的晚间故事,那时候他还在感叹,“唉,也许我再也没机会背起降落伞,从同温层跳伞了。”而阿多菲娜自然回答:“为什么非要想着明天去寻死,我现在就有一万种方法让你死。”
“他们开伞了,下落很快,A堡垒群,从那儿攻入地下,看!3点钟方向,操偶者。”塞兹扶正了防风镜,哈里斯堡低空突兀染上了一层黑灰。“石墨弹!干的漂亮!我就猜到研究者会这么做的,我们已经赢了!”
直到现在,仍是没有焰火。
阿多菲娜所在的地面突击队开始奔跑,所谓的三点钟方向只是海德拉之血的遥远感应罢了。“轰轰轰!”直到第一架雷电攻击机投掷光了集束炸弹,摧毁了预定的防空炮位,第一波防空弹幕才姗姗拉起,但ACS伪装模块仍然在生效,雷达屏幕里还是友军目标,高效的火控引导此刻变成了机械瞄准,或者是手动输入射击参数,斑斓曳光弹看上去铺天盖地,实际上效率极低,雷电攻击机的最高时速超过了800公里每小时,留给炮手的射击窗口何其之小!
一声鹰唳啸过,一头恶魔鹰矗立阿多菲娜面前。“好久不见,易形者,这场烟火表演如何?”蒙面巨人肩膀上坐着一个侏儒,显然,这是海德拉九首里最擅长驯化突变生物的驯兽师。
“想多看会,毕竟过一下我也要成为烟火的一部分了,这是什么,你给这头鸟装了什么?”阿多菲娜眨着眼睛,看着恶魔鹰脊背。
“1000磅重的云爆弹。”操偶者说道,他吹了一声唿哨,这头恶魔鹰高昂首级,振翅高飞。
……
堡垒。
“指挥,我们在进入A堡垒,即将抵达预爆点!”霍兰任由面前的十字军徒劳开火,子弹撞击着单兵机甲,丝毫奈何不了他,霍兰伸手拽过刚才击毁的防空炮边的88MM炮弹,扬手一甩,当即有HAWP(重型自动武器平台)机器人冲着炮弹来了一发,一瞬间钢铁风暴肃清了城墙上的轻步兵。
“风暴-2,从速行事,你的任务安全间隙只有3分钟。”唯一一架没有空投人员的C-130电子预警机便是“协奏曲”的指挥家,刚才的石墨炸弹已经摧毁了十字军起飞干扰无人机的可能,从帝国马西山基地盗取的ACS伪装模块与钢铁科学院的频段压制器彻底把战况导向了人数居于绝对劣势的进攻方,宛如黑夜于林,猎人蛰伏,而猎物腰悬明灯。
“聚能炸药设置!时间预设,5分钟!”爆破专家说道,自从空降后,霍兰的风暴2队顺着整个
A堡垒外城墙绕了一圈,而海德拉紊波探测员找出了建筑的要害处,一旦起爆,那才是真正的焰火!
“深入!”霍兰放任海德拉先行进入。“吼!”某个海德拉变种人猛然双手一推,强大的震荡波直接撞飞了消防通道里一群人,数个海德拉手一抹,陡然五官混淆,他们在变脸!“保持距离。”海德拉们冷冷说道,旋即开路在前。
霍兰拾级而下,一路上尽是纯血卫队整齐划一的割喉尸体,海德拉伪装能力者们不单是变换了容貌,连声线都能一并同质,最可怕的是其中编入了读心术能力者,顺藤摸瓜地让人无从分辨是真是假,人少就直接被海德拉们处理,人多就假意混入,交战后骤然倒戈!
所向披靡。
“指挥,风暴-2到达A堡垒升降梯。”两分钟内,霍兰轻车熟路地摸到了哈里斯堡四个升降台中的一个,多亏钢铁城的公民权,突击队握有完整的哈里斯堡基地平面图,这几个月来的训练,为的就是今天!
“炸了它!”命令只有两个词。突击队先行炸飞了升降台的顶盖,露出了赤裸裸的管线,三十名黑墙突击队员携带最多的就是聚能炸药,他们穿单兵机甲的意义并不是防御,而是为了多带炸药。这种内爆式药块效能数倍于钝化黑索 金。数名爆破专家迅速组装好串联起爆线,升降台放满了投掷筒,这会儿不需要内鬼操控,来自地底的援军自然会呼叫下去升降台,于是每隔几秒,就有聚能炸弹飞到升降道边黏起。
“走!”霍兰掐着表,2分47秒,黑墙突击队末了也不忘往控制室丢进定时炸 弹,他们要做的任务非常简单,就是瘫痪掉哈里斯堡避难所对外通道,而另外十名海德拉分道扬镳,黑墙军的任务业也基本结束,海德拉才刚刚开始罢了。
“风暴-1完成任务!”
“风暴-3设置成功!”
“风暴-4正在撤出!”
刹那间,哈里斯堡四座号称永不陷落的防空塔楼倾颓崩塌,或许1000磅炸弹奈何不了外层,但最坚固的工事都是从内部攻破的。
大概这就是不教历史课程的下场吧。
……
海德拉。
阿多菲娜望着基地地下电厂处腾起的蘑菇云,便知道那头恶魔鹰成功了。“你该不会真是过来打酱油的吧。”她侧头问着操偶者。
“我从密歇根森林抓捕来的恶魔鹰,千辛万苦驯化了,这也叫做打酱油?”操偶者显然非常不满阿多菲娜的挤兑,同样的,操偶者也要撤退了,钢铁城可没办法生产出钻地弹,哈里斯堡地表基地是按照战前一级末日堡垒标准建造的,一切输电管线埋藏地下,雷电攻击机破坏了地面一切可以破坏的建筑,要深入到电厂内部,只能由操偶者出马。
“算了,老子先跑了。”阿多菲娜比了个中指,蒙面巨人带着操偶者隐没于雪幕中。“轮到咱们了,有什么遗言赶快说,貌似研究者在天上看着我们呐!”她戴上头盔,她不单单是易形者,还是突击手,破门手。
“你问过好多次了!”塞兹回答道,在空袭期间,海德拉的外围部队在原地待命,仅存的制导弹头认人,但云爆弹可是不认人的,才五分钟而已,哈里斯堡的日不落狼藉一片。
“我数三声,3,2,1!芝麻开门!砰!”阿多菲娜双膝滑倒雪地,大张开双手,仿佛真的在为她喝彩,整座外城墙摇晃了起来,第一块碎石崩落,之后是峰,之后是山,然后成了瓦砾,灰尘波淹没了她,然而不管何时,塞兹总是能看见她热烈燃烧着的红发,她的名字叫做阿多菲娜,她的姓氏属于一个古老吸血鬼,但是她的血管流淌着狼人与突厥骑射手的血液,她才是真正的索菲亚公主。
“万岁!海德拉!”
雷电攻击机重整编队,蜿蜒过一道曲线,银白涂装耀目过优雅的柔光,22架雷电攻击机纯粹是来郊游的,飞行员来这儿丢个炸弹,然后大摇大摆地离去,从钢铁城新霍普金斯湖畔机场起飞一个来回,他们可以赶上午餐。运输机稍微慢了一些,一百二十名黑旗军中的幸运儿们先行登上了鱼鹰倾转旋翼机离开。
“友军,停火!”炸毁了4号防空塔的风暴-4突击队指挥官拦下了士兵的枪。“祝你们顺利。”指挥官敬了个军礼。
“祝你们顺风!”阿多菲娜用西蒙教给他的“翼骑兵”礼节,两指并拢微笑着回道。C-130运输机开始着陆了,留给黑墙军的时间很短,因为运输机不会停下,而是擦着地面再度飞高。可想而知,钢铁空军派来了怎样优秀的飞行员,可想而知,为什么赢得永远是罗马共和国。
“我看见罗兰德了,有其他的突击队比我们先到。”阿多菲娜钻进了城墙废墟,沿着城墙空心通道向中央堡垒行去。“啊哈,希望他带着75小姐一块来,好玩的事情才刚开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