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炮弹炸响在近处,强大的冲击波掀起了毫不停歇的泥土暴雨,噼里啪啦地敲打着头盔。“一待炮击停止,A排跟着我,全体上刺刀,进攻!”上士艰难地迈过一场雨后的泥浆战壕,拍过每一个瑟缩着的士兵,每一个人都看见了上士忧郁的蓝眼睛,于是他们也更加担心前路叵测。
西蒙抱紧手中的步枪,他只能抬头望着天空,然而天空也决不是一厢情愿的蔚蓝,而是被双方拼死争夺制空权的战斗机尾迹渲染成了五颜六色的橘红画幕,有时候会望见一朵小小的颜料罐打翻在画布上,意味着又一架战机凌空爆炸解体。
现在是2051年7月,盟军所有地面单位都困在坚固的齐格飞防线前,包括游骑兵团,彻底被炮火击烂的地面通行不了任何轮式车辆,百年不遇的暴雨冲毁了道路,没有援兵也没有补给,但双方的远程炮兵隔着五十公里互相对轰,似乎不知道这五十公里内依然有无数人苟活在坑道中。
西蒙的卡其色军装早已浸染成更深一层的褐灰色。我们在哪儿?西蒙不记得谁问过了,但是有人回答道,We are in the asshole of Europe。“轰!”又是一发近失弹,剧烈的震荡波把西蒙扔到了另一边。“啊!!!”有人嚎叫起来。
“来人救救我!”咕噜噜噜……泥水灌进西蒙嘴巴里,一股发自骨髓的恐惧感迫使着他站起,但他早已与战壕浑然一体。“救人!救人!”上士叫道,他眼睛朝着前方被轰塌的堑壕,一脚踏在了西蒙胸膛上,一脚把他踩回了泥里。
“妈妈!妈妈!”泥浆灌进喉咙里,西蒙抠着两边的烂泥踉跄地爬起,黄褐色的世界里飘过丝丝血色,他自认为见惯了战争,但任何人在战争前,都只是一个新人,新到一颗子弹前,永远平等。“我他吗的在哪?”西蒙喃喃道,他跨过了被弹片撕开了肚腹,哭嚎着无助着的战友。“我为什么在这儿?”
“趴下!”有人扑倒了傻愣愣站起来的西蒙,重炮过了机关炮,阵地前弥漫着橙黄色气雾。“带上防毒面具!”混杂着血水的面具呼哧呼哧地覆上西蒙脸庞,世界变得更加狭窄。
“不能坐以待毙,进攻吧。”堑壕下的半地下指挥所里走出一个盔徽飞鹰的上尉,他的军服仍旧是苍青色。“与其炸碎在战壕里,不如死在冲锋的路上。”
“上刺刀!”传令兵手拢着喇叭,一声接一声的“上刺刀”传遍了战壕,一声接一声的“咔哒咔哒”,士兵们漠然地抽出匕首套进步枪卡笋,没有援军,没有补给,没有燃料的外骨骼只是一具铁架子,他们只有一身卡其军装。
短梯靠着战壕,士兵们解下项坠、手表、钱包扔进传令兵胸前的箱匣里,假如有命活着回来的幸运儿,他们会分掉死者的财宝。他们看着神坛上的上尉。“好想在进攻之前喝一碗朱古力啊,如果有焦糖面包就更好了。”有人低声道。
“天佑莫妮卡!”上尉挥动着手枪,长筒马靴淋漓的泥水毁掉了军官的体面。“进攻!”
哨音尖利。
……
西蒙猛地挺起身
来,他拨亮了帐篷里的马灯,幽幽一盏灯芒驱散了他满心的恐惧,一股凉意顺着尾椎骨直奔脑门,额头冷汗“啪嗒”滴下,他又做了一场噩梦。
“你梦见了什么?”睡铺另一边,淡淡的芳香飘过鼻尖,是那个女学生。西蒙扭头看着马蒂,一双钢蓝色的眼瞳,一双冷棕色的眼瞳。“死人,很多很多的死人。”
“很寻常的梦罢了,时间还很早,继续睡吧。”枪火骑士既然分配给了亲信们每人一个玛丽埃塔中学女生,也就顺延成了个人私产,若是西蒙赶走马蒂,那么她的下场就是营妓。
大概是知道这个男人不可能再睡着了,马蒂侧过身来,抓住西蒙满是茧子的手掌,轻轻放在她的胸脯上。“感觉好点了么?就是一场梦,就是一场梦……”
“在我回来前,不要走出这个帐篷。”西蒙最终选择了穿衣离去,套上厚重棉服,掀开帘门,刺骨冷气钻了进来,入目便是阴恻恻的天际。虽然腕表显示时间已是早晨六点,但云层挡住了阳光,也许彻底天明要推迟很长一段时间。
距离交班还有一段时间,西蒙索性找去了黑旗营地,昏暗的灯光很容易让人模糊掉谁是谁,尤其是所有人都穿着同款军服时。
干掉了一碗鲶鱼汤,西蒙点了根烟反身靠在立柱边。“借个火?”有人凑了过来。
“弄得怎么样了?”西蒙划燃了火柴,凑到拉米雷斯嘴边。“车组看的很死,一走就上锁。”一口辛辣烟雾喷到西蒙脸上。
“最好快一些,我猜那边的动作要快了。”西蒙瞥到一队下岗回来的哨兵大呼小叫地窜了进来,正好掩去了他们之间的交谈声。
拉米雷斯骤然独眼睁得老大,一根手指划过脖颈,两人坐回到长桌边,几乎是嘴贴耳朵道:“你怎么知道会有人袭击?钢铁军在哥伦布城!离这儿有好几百公里!”
“是。”西蒙握着水杯酌了一口,枪火骑士平时不太召见下属,连带着钢铁亲兵也放风的很,西蒙算是略微看明白了一些他被选上亲兵的缘故。纯粹是骑士在笼络人心,意思着只要肯努力,肯完成枪火骑士布置的必死任务,总会有些幸运儿中奖,然后下一批次要的钢铁亲兵就要派去做突破口,继而消耗掉,再换新人来。只有随侍骑士的六名亲兵才是核心死忠,从不派外勤。
“你没发现最近天气很好么?晴天、风小,记得芒兹维尔么?炮艇机来的时候也是这样,谁能料到十字军真就跑来攻城了?当然,这纯粹是我的猜测,从地图上看,钢铁军夺取了……”
两人正窃窃私语着,却有个醉鬼撞了一下西蒙,大半瓶酒洒在他的军服,不少还淌进了领子里。“看着路!”西蒙骂道。“你挡着路了,赔我的酒!”醉鬼反而闹腾起来。
“等下等下,大清晨着的,你们两个不希望白牌链狗来吧。”总是与拉米雷斯形影不离的马尔科赶忙跳出来打了圆场,搂着醉鬼离去。西蒙掀开帘子,一股焦糊、腐臭、油腻腻的味道钻进鼻子里。
“他们在烧尸体。”西蒙沉闷地望着几百米外冒着滚滚浓烟的烟囱,黑旗营地外的街道都是小推车,
十字军监督着玛丽埃塔市民推着破城后的尸骸,一直推到焚尸炉前。
两人走近了些。“不,他们也在烧人。”拉米雷斯摇摇头,为了不惊醒人,十字军特地找来了一堆塑料瓶,套在枪口处决着那些市民中的老弱病残,逼迫其他人扒下死者的衣物,剃光头发,这些都是十字军战争骑士们的敛财手段,没有什么比劫掠更暴利的了。“他们会把战利品卖给哈里斯堡,臭名昭著的哈里斯堡印第安人头雪橇队就是用死人头发织成的雪橇板。”
天色微微一抹曙光,路边到处是扎堆的醉鬼,枪火骑士对军粮管控的很严,但唯独对酒精放的很松,每个十字军都可以领到烈酒,喝了必定要醉倒的私酿酒,加上黑旗宪兵,倒也好控制部队。两人分开绕了一圈回到黑旗营地中。
“那就是27号坦克,看着贼他吗奇怪,不过平时开的比其他M60都顺。”黑旗仆从兵照例挖出了半地下堑壕,铺设了木板来把坦克分散在整个营地周边,顺便了固定防御阵地。27号坦克的确怪怪的,并不是普通M60的鹅蛋型炮塔,而是正儿八经的M1炮塔,炮管明显粗了一圈。
“M60-120S,这玩意比上次咱们开的破烂强多了,看过枪火骑士的座驾没?120滑膛炮有几率击穿首下装甲,林德曼给你安排的很上心。”西蒙自然能一眼认出这辆奇特的,炮塔是M1坦克,底盘却是M60的战车。倒也不难理解,哈里斯堡陆军避难所必定存储了大量战斗载具,但裁决日之前,最精锐的盟军装甲力量都在前线,即便截留了生产线下来的新式聚能引擎M1,数量大头也仍然得是武装国内预备队与国民警卫师的退役M60,综合起来换个脑袋很正常。
“看,玛丽埃塔在哥伦布城的东南方,是俄刻俄河的交叉点之一,如果我是钢铁军的统帅,我完全可以在天气好的时候派出空军袭击玛丽埃塔,别以为不可能,听说哥伦布城里战线都推到脸贴脸的三十米了,要打破僵局就一定要出其不意。”西蒙展开了凭借记忆绘制出来的地图,毕竟是游骑兵专业培训过的老兵。
拉米雷斯作为龙湖T3等级的佣兵指挥官,比起马尔科、乔纳森这类大老粗,战术素养高出何止一大截,他听懂了西蒙的意思。“我还是不明白,有曾斯维尔、兰开斯特两个十字军集结地,为什么钢铁军会打玛丽埃塔。”
西蒙两指并起,扫过额际线,颇像潇洒的翼骑兵军礼。“为什么?假设反攻开始,玛丽埃塔就是哥伦布城、剑桥这两点构成的大三角其中之一,这里是钢铁军的反攻极限点,也是包围圈的支撑点!”
“要是我猜的不错,海德拉的人已经有所动作了,我们要做的是准备好一切,等着好戏上演。”西蒙食指中指一搭。“我的直觉从不出错。”
Ps:彩蛋是一部以一战为轴,讲述未婚妻寻找未婚夫的法国电影。然后涉及到了一些军事问题,浅薄来说就是任何一支军队的进攻能力的最终落点肯定是后勤线终点,无论战斗力多么强悍,打比方说就是不管一辆坦克多猛,它能突击的距离就是一箱油能跑的公里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