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叶云从震惊中缓过来，王世宇就拨通了另外一个号码，很快电话就接通了，对面传来的声音同样是有些恍惚，明显也是在睡梦中被吵醒了。

“自龙，你现在是在公司出勤楼吧？”王世宇脸色郑重，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情绪。问道：“我看你是早班应急备。”

电话那头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是传来声音：“是世宇哥啊！哦哦，是啊，我在公司出勤楼，怎么了？”

“我现在有急事，一会儿有一个天水来回，你看看要不要接。你要是愿意飞的话，我就换你的应急备。你去飞天水，我接替你应急备。”

“啊？”这种离奇的操作直接让本来就脑子迷糊的陈自龙彻底转不过来弯了。天水来回这个班除了起飞时间早一点，还算是一个不错的班。要是让陈自龙选择，他肯定是选择去飞航班啊。不飞航班，他也会因为应急备的存在被束缚在公司出勤楼什么事都做不了，而且就只能拿几百块钱的补贴。可去飞航班，不仅仅能拿远多于应急备补贴的薪酬，还可以在航班结束之后就直接回家了，不用等到中午十二点解除应急备才能回家。

这种交换，王世宇肯定是吃亏的。王世宇可不是愣头青的新机长，不知道什么才是利益最大化，他怎么就能搞出这种买椟还珠的操作呢？

或许是自己的提议确实有些离谱了，王世宇只能再次重申一下：“自龙，我是有急事。今天九点地面上班的时候去招飞办找人，天水那个班我就飞不了了。我跟你交换一下，我就不用请假了，你也能去飞航班，一举两得。”

如果不跟陈自龙换班，王世宇就要临时请假，最后还是陈自龙顶上来。那他还不如提前跟陈自龙沟通一下，这样就免除了自己临时请假所遭受的惩罚，陈自龙也能有班飞，大家都获益。

“哦哦，这样啊。”陈自龙这下就安心了。不然王世宇毫无理由地搞个对自己吃亏的操作，让陈自龙老是放心不下，生怕王世宇送出来的这个天水的班有什么猫腻：“那世宇哥，我给调度打电话？”

“嗯！麻烦你了。”王世宇处理好一切事务，放下手机，凝视叶云：“跟我走吧，跟我一起去公司，你证件都带了吧？”

“王......王机长......我......”此时此刻，叶云甚至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已经被王世宇突如其来的震撼决定给吓住了。几十万的投入一拍脑袋就决定了。六十万啊，那是叶云工作二十多年才能得到的数目，可是现在却要用来给叶云争取一个机会，这是叶云想都不敢想的。

“不用你啊，我啊的！”王世宇深呼出一口气：“如果你是被埋没的金子，这六十万会为了除去掩埋的尘沙。如果你只是徒有其表的顽石，那这六十万就是我还你的人情，之后我们两不相欠，不然看到你现在的样子，我心难安。”

现在的王世宇就好像一个疯狂的赌徒，犹如赌石一般。切开之后，是价值连城的翡翠，还是一文不值的石头，王世宇自己也不知道。

这个六十万的赌注放在很多人身上就是失去理智的。但是看到叶云这个挽救了自己职业生涯的人宛如卑微的乞丐在讨生活，王世宇决定赌一把，即使赌输了，也给自己一个心理安慰。

此时此刻，叶云终于可以确定自己得到了此生可能是仅有的机会，他的心脏开始如同水泵一般将滚烫的血液投射到四肢百骸。头一次，头一次！在这个还在凝结露水的晨间，叶云不再感觉到寒冷，他的身体仿佛被火焰包裹一样，那是被希望抚摸的感觉。

这一刻，叶云低沉的声音响起：“将来......我会千倍，万倍地回报你，一定，一定！”

“不用，你自己好好地活着就行。”王世宇的视线无限悠远，在那月亮之下的地平线上，忽然迸发出一丝丝亮光。

朝阳未至，已见其光。

王世宇呼吸着晨间湿润而冰凉的空气，叹息一声：“要天亮了啊！”、

......

早上九点，光宇航空招飞办公室。

辛杰的目光在王世宇和一身民工打扮的叶云身上来回打量，许久之后，疑惑之色还是凝聚在他的眉间，他一指叶云：“王世宇，这就是你的朋友？你在开什么玩笑？”

辛杰这个直指叶云的动作其实是非常不礼貌的，但是相比于言语上的冒犯，这点儿小动作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了。

或许辛杰没有主观上贬低叶云的意思，但是至少他也没有特意考虑自己说的话是不是会伤害到叶云。

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区别！

跟王世宇这样的人说话，总归说话有些顾忌的，想着会不会哪里说得不太得体，可面对叶云，可能是下意识地，辛杰就没有这样的顾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王世宇明显露出一丝不悦的神色：“杰哥，他就是我的朋友，很重要的朋友！”

王世宇对叶云的定位重复了两次，尤其是在第二次，加了一个相当具有决定性的定语，态度已然是显而易见。

辛杰的指尖敲击在桌面之上，他的嘴唇紧紧地抿着。王世宇这样的老实人绝对不会将“很重要的朋友”随便安在一个人身上，那用六十万硬换的一次飞行机会难不成就要用在这个民工打扮的人身上。

主要是叶云不管从身上的装束，还是气质，就是彻彻底底的民工的根，这样的人花六十万去学飞行？这难道不是已经在打水漂的路上越走越远了？

最终辛杰还是将目光转向了叶云，他需要叶云亲口承认一些事：“你到底......到底是不是......”

“是！我就是你认为的那样！”还未等辛杰将话说完，叶云就绝无犹疑地承认了一切，他伸出手，将之张开。在辛杰的眼里，叶云的双手上布满了老茧，过度的角质化让其掌心形成了犹如沟壑般的裂纹。

如果说言语可以骗人，但是这双手不会骗人。

“这是我的手！”叶云同样望着自己的这双手，轻声喃喃：“它们很粗糙，但是却很有力，抓住东西就绝对不会放手......只要能让我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