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饭店,宴会还在继续。
灯火辉煌的大厅中, 天鹅绒的帷幔低垂, 爵士音乐抑扬地奏响着, 舞池中一对对男女在轻缓的华尔兹舞步中窃窃私语。
跳舞风尚盛于西欧,据说是男女交际上所必需, 又为两性间结合的媒介, 法国巴黎此风特盛。跳舞的名目很多,有却尔斯登舞、华尔士舞、勃罗丝舞、探戈舞、狐步舞等等,如今传至沪上, 便令时髦的青年们趋之若骛。
舞池中,孔潜与白茜羽正在跳着一曲华尔兹。
“小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孔潜望着面前的少女,毫不掩饰自己目光的欣赏和占有欲, 像是打量着橱窗中精致漂亮的娃娃。
身为上海滩的花花太岁,孔潜认为挑选女人的标准只有一个, 那就是漂亮。
什么性格、谈吐、出身都是虚的, 最后实实在在的,还是那一张俏脸蛋儿。
所以, 在第一眼见到这个故意将酒洒在他身上的女孩子时,孔潜就立刻被她所吸引了。她的长相, 她的身段, 她身上裹着玫瑰般深红的长旗袍,那白皙的肌肤与其形成强烈的对比,几乎在一瞬间就将他的呼吸夺去。
于是, 他立刻撇下与他打得热火朝天的舞女,向她发起了共舞一曲的邀约。
“我姓白。”对面的少女回答道,只是淡淡的语气。
“噢……白小姐,的确很白……”孔潜趁机凑近了一些,深深地在她身侧嗅了嗅,发出夸张的感叹,“嗯……好香啊。”
白茜羽没有因为他冒犯的举动而羞恼,只是伸出一根指头戳在他肩膀上,将他凑过来的身躯轻描淡写地推了回去,“是吗?孔少的鼻子可真灵啊。”
谢南湘的资料告诉她,在上海滩,孔潜一直便是一个“传奇人物”。
他肆无忌惮,违法乱纪,仗着家世为所欲为,几乎是当代一个活生生的“高衙内”。
外界总是喜欢将“四大家族”的几个年轻人放在一块儿对比,而在大家普遍的看法中,傅家的大公子最多是“喜新厌旧”,对感情一事比较淡漠而已,可孔家的四少爷……谈起他时,人们总是大摇其头,因为那行径,完全可以归为“登徒子”一类了,很不上台面。
这位孔四少的“爱情”从不过夜。
他向来都是玩过一次便腻了,转而很快便如觅食的动物般去找下一个猎物,不仅如此,他玩起来还百无禁忌,上至淑女少妇,下至咸肉庄花,一向是荤素不忌的,甚至还闹出过“强抢民女”之类的荒唐事。
也因这件事差点闹出了人命,因此孔潜才被盛怒的孔家夫人下了禁足令,被关在牯岭三个月,直到最近一阵这才放了回来。虽然没过多久又是故态复萌,但好歹不敢向以往那样无法无天了。
当然,对于那些拼命想往上爬的姑娘们而言,能攀上孔家的少爷,哪怕只是春风一度,也能捞着不少好处了。
孔潜并不介意白茜羽此时的冷淡,那不过是女人为了抬高自己身价的拿乔手段而已,在这个晚上,他有足够的耐心。
但,也仅限于今晚。
……
夜色中,傅少泽靠在栏杆上,晚风携着雪茄的烟气,在露台上飘散着。
这样安静独处的时刻,总能让他的心情放松下来。
露台的门打开了,隔绝着灯火与喧嚣的屏障也随之解除了,高跟鞋的声音响起,一个穿着法兰绒套装的女人走了过来,“我看见小潘了,她又来烦你了?”
傅少泽回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唐小姐,好久不见。”
这个女人正是曾经无数次登上杂志封面的“交际花”,风靡上海滩的唐家大小姐,唐菀。
唐菀学他一样靠在栏杆上,道,“我认识的傅少泽,平时可不是这样的。怎么,失恋了?好久没见到你的新闻出现在报纸上了,还真有点儿不习惯。”
“你怎么忽然这么关心我了?”傅少泽反问。
“家里催得紧,我来看看有没有和你凑合过一辈子的可能性。”唐菀说完,笑了笑,“开玩笑的,来都来了,别丧着一张脸了,陪我跳一支舞吧。”
傅少泽将雪茄丢进烟缸,与她一道回到了宴会厅。
人影憧憧的舞池,暧昧的灯光下,男女成双成对,翩翩起舞。
他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却不知道为什么,刚才某个一闪而过的身影令他感到有些熟悉,可等他想再看仔细一些时,那个身影却早已消失在纷杂的人海中。
大概是这几天没休息好的缘故吧?傅少泽没有多想。
一曲华尔兹结束,短暂的间隙后,白俄乐队奏响了轻快的伦巴舞曲,那是一首名叫《满场飞》的乐曲。
“香槟酒起满场飞,钗光槟影晃来回……”
随着乐声响起,灯光暗了下来,他牵着唐菀步入舞池。
唐菀无疑是一个很好的舞伴,她的舞姿曼妙而轻快,配上她令人沉醉的美貌,每个与她共舞过的男人都会为之倾倒。
不仅如此,她的谈吐也是那么的轻松自然,令人感到与这样的佳人曼舞闲谈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享受。
宴会上,也有人注意到了他们的共舞。这二人郎才女貌,又年龄相仿,也难怪外界总是盛传傅唐两家联姻的消息了。
“你这样乱摆我怎样随,你这样美貌我这样醉……”
歌声、乐声、水晶灯、香槟的酒香、飞扬的气泡……一切都混在这个巨大的舞池中,有人在笑,有人拥抱,与人缠绵地说着话,名贵的法国香水随着女人体温的升高而变得更令人陶醉,昏暗迷离的光线下,女人们旋转着,裙裾展成扇形,远远望去,像是一朵朵绽放的花。
某个瞬间,傅少泽与一个穿着红旗袍的身影擦肩而过。
那是浮光掠影般的一个错身,短暂得几乎难以在大脑刻下画面。
可是一阵强烈的心悸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猛地回过头,想去捕捉那稍纵即逝的身影,然而随着舞步再次旋转过来的却是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孔。
唐菀注意到他的心不在焉,询问道,“怎么了?”
傅少泽张了张口,他觉得自己疯了,竟然觉得刚才擦肩而过的女人很像虞梦婉……这是什么情况?“相思成疾”么?
昏暗的灯光下,他明明没有看清楚那个女人的长相,但就是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和熟悉感让他的心脏跳动骤然加快。
最终理智还是让傅少泽摇了摇头,勉强对唐菀道,“没事。”
可是,他的目光不由地在舞池中巡梭着,再也没有停留于唐菀身上一秒。
……
“勾肩搭背、进进退退、步也徘徊、爱也徘徊……”
“你这样对我媚眼乱飞,害我今晚不得安睡……”
伦巴舞曲唱到了第二段,快要收尾的节奏愈发欢快起来,高跟鞋有节奏地合着音乐的拍子在光滑的镶花地板上移动,发出动听的响声。
孔潜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说,“白小姐今晚有空吗?我有一瓶极好的红酒,从法国红颜容酒庄带回来的,要不要去我家尝一尝?”
白茜羽微微一笑,说,“孔少,今晚我有些事,下次再去品尝您的红酒吧。”
她下意识地留心着舞池周围,心想这应该在别人眼里看来就算她努力过了吧?反正她的任务是接近目标,现在两个人的身体距离不超过四十公分,怎么也不能说她消极怠工。
在与孔潜接触的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内,白茜羽已经明白发现了这个任务并不简单。
孔潜是一个很容易“钓上”的目标,可他随时都会脱钩,与他交往并不难,但只要他一旦得手,便会很快失去兴趣与新鲜感,转而投向下一个目标。
因此,孔家从来不必对他身边出现的女人进行筛查,因为没有一个女人能让滥情的孔少多停留一会儿目光。
谢南湘需要“夜莺”成为一个在孔潜身边长线潜伏的钉子,这是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所以白茜羽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顺其自然地让这个任务失败即可,她连事后谢南湘向她问责起来的说辞都编好了——“我怕他失去兴趣,因此放长线钓大鱼,结果他失去耐心,所以不是我的锅。”
如果将孔潜比喻成她要刷的boss,她只需要不停地放风筝拉怪,把boss的耐心值耗完了,boss就会脱战,回血,再也不给刷新了,而她就能顺理成章地传送出副本,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了。
然而在孔潜看来,她的推脱明显就是在“欲迎还拒”——这是自然的嘛,他孔家四少,哪个女人不贴上来渴望得到他的垂青呢?
于是孔潜搭在白茜羽腰侧的手略微紧了紧,语气轻佻,“可是……小美人儿,你弄脏了我的衣服,总得有赔偿吧?”
白茜羽瞟了一眼腰上的那只手,似笑非笑地望着对面的花花太岁,反手去拨开他的手,“孔少,我的衣服也很贵的,你最好也不要弄皱了。”
她很清楚,这种时候越是紧张羞怯,对方便越是觉得有趣,越是表现得纯真高洁,对方便越是觉得新鲜好玩,反而激起了征服的乐趣。
可孔少爷不是那般俗人。
他不管喜欢不喜欢,有趣不有趣,他想要的东西就必须要得到,无论过程如何。
于是孔潜趁势抓住她的手,她试着抽回,他却加大了力气往回一带,迫使她身子与她贴得极近,声音也带了些强硬的态度,“既然如此,白小姐开个价吧。”
啧……麻烦起来了。
白茜羽四处看了看,确认没人敢往这边看,眼睛眯了眯,一只手悄无声息的屈起食指关节……
动手?那就要编一个新的失败理由了……
她有些举棋不定。
“……对对满场飞,嘿!”
就在这时,明快的重音符为舞曲收了尾,舞池中的灯光随即亮起!
迷雾被驱散,明亮的光线中,一切仿佛短暂地停滞了。
白茜羽忽然感到腰间、手上的钳制猛地一松,一只手臂将她向后扯了过去,然后她看见孔潜就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几步,直到撞上了身后的沙发,发出砰地一声响声,这才扶着沙发站住了,怒气冲冲的样子,“哪个不长眼的——”
说到一半,他这才看清了面前的人,后半句话戛然而止。
“哈……原来是你啊。”孔潜揉了揉肩膀,脸上的怒色慢慢地褪了下去,换上一副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孔四,好久不见。”
傅少泽笑了笑,眼神却冰冷如刀,没有一丝温度。
作者有话要说: *捉虫,修改一些因为匆忙而没能校对的语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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