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英甚至觉得自己这是犯了能判死刑的大罪。
在她看来,杨丽、“牙”的死,都跟她有因果关系。
她自然不会懂“因果关系”这个词,但是她是这么认为的。
村长老婆死了,刘英觉得怪她,刘英觉得是杨丽杀的“牙”。
而一年多之前,村里的命案能顺利发生,和很多事都有联系。
如果杨丽不是崩溃了十几年最终堕落,如果王成不是忍无可忍,如果不是因为陶万宇曾经参与过“牙”的案子...
这些条件,有一个不存在,一年多之前的命案都不会有。
也就是说,如果刘英不来村里,可能最多只有“牙”的死亡案。
而刘英不知道这些。刘英觉得,“牙”的死跟她有关,杨丽的死,也跟她有关。
此刻,刘英对自己的人生,都已经开始做总结了,她已经生无可恋,现在来打牌,根本就不是为了赢钱,纯粹是找点事做。
...
只是陆令和燕雨都明白,从法律上来说,如果刘英说的都是真的,那她确实与所有命案都没有法律上的因果关系。
至于包庇罪,刘英也不存在。村里一年多之前的命案,刘英没参与。关于“牙”的案子,今天之前,也没人问过她。
...
刘英指出,她听杨丽说,陶万宇是参与杀害“牙”的凶手。
这在法律上,属于传来证据。
虽然这个证据目前没有证实,但刘英说了这么多,很多都是案件的组成部分,这属于立功。
刘英目前只有一个小的赌博案件,初犯偶犯,又有立功表现,治安处罚大概率不处罚。
...
刘英,被释放了。
...
经过东安县局和燕雨小队的集体讨论,刘英出现在了派出所的门口。
刘英整个人都是懵的。
她本来以为自己面临被审判,也算是给一生画个句号,结果...
马上就是过年了,刘英没有闻到年味,她看着镇上的灯火,不知道该往那里迈步。
...
“现在接着去找陶万宇吗?”寇羽扬看了看表,已经很晚了,“你们今天的文书还能用吗?”
“不可能找他,找他也没用。”陆令见燕雨要说话,他大概猜到燕雨要说什么,主动打断了燕雨的话。
燕雨瞅了陆令一眼:“要去也是明天去。”
“嗯嗯,”陆令舒了一口气,看了看燕雨,小声道,“老大,要不明天你带着别人去?”
陆令可是想休息一天了。
燕雨没说话,陆令秒懂,再也不提此事:“我们现在已有的证据不少了,现在我们必须要搞清楚一件事,为什么是陶万宇。为什么李乐乐要找陶万宇去杀人,这显然不靠谱。”
“你的意思是,刘英撒谎了?还是说,当初杨丽没有和刘英说实话?”寇羽扬问道。
“刘英肯定是没撒谎,能看出来,她其实是生无可恋的样子,”陆令道,“杨丽当初也没什么人可以聊天,也不至于和刘英说谎,主要是没有必要。而且,一年多之前的案子,能把陶万宇再次拉下水,肯定是有原因的。”
“是啊...”叶文兴也有些不解。
“会不会是他和李美莱之间有感情问题啊?还是说村长老婆欺负李美莱了?”刘俪文说道。
“不能吧,那也不至于杀人啊...”
这四个人聊得热火朝天,青山和燕雨就坐在这看。
青山挺喜欢这种氛围,燕雨也喜欢。
聊了半天,聊不出所以然,陆令这个时候看了眼燕雨,突然发现燕雨胜券在握。
陆令立刻不说话了,这样一来,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燕...老大,你说说,说说。”陆令一脸忠诚。
“你们聊得挺好啊。”燕雨满意地点了点头。
“老大,我们都是瞎聊,最终总结还得看你的。”陆令端坐起来。
“我有一个想法,也不知道对不对,”燕雨也不是那种喜欢拿捏的人,直接说道,“你们没有代入李乐乐这个人。”
燕雨这么一说,大家都沉思了起来。
“李乐乐很有钱,有钱人考虑问题的方式有时候很简单。他要杀掉村里的人,他会直接找村里最有钱的人来办。”燕雨道,“按理说,村里最牛的人肯定是村长,但这个案子杀的就是村长老婆。”
“可是,找最有钱的人,岂不是要花费更多?找个穷人可能几万就能买通,想买通陶万宇,说不定就得几十万乃至上百万。”陆令反驳道。
“如果你遇到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燕雨问陆令,“找一个好律师需要100块钱,找一个普通律师需要20块钱,那你会找哪个?”
“律师哪有这么便宜...”陆令道,“要这样,我肯定100块钱找个好律师。”
“你的100块钱,跟李乐乐的100万可能差不多概念。”燕雨一句话,扎了五个人的心。
大家一下子就理解了。
在同样的一个村里,最有钱的人往往是能力很强、村里地位很高的人,找这种人办事明显比找个老农民强。
所以,现在去查那个时候陶万宇的账,以及李乐乐的账就行。这里涉及的金额肯定不小。
“这样一来,逻辑就捋顺了。”寇羽扬道,“很显然,李乐乐和陶万宇接触过,而且在这个过程里,陶雅文见到了李乐乐,不能说一见倾心也是差不多。李乐乐那种富人的从容,是多少陶雅文也学不来的。”
“对,”陆令道,“我们后来看陶雅文的一些行为,比如说总是找家里要钱之类的,包括要买貂皮衣服之类的事情,恐怕也是因为陶雅文知道家里赚了一大笔钱。这一切就能说通。再者,之所以王一雯能知道这个事,可能就是陶雅文找了王一雯,王一雯可能还参与了这个案子。之前,我们看到那个QQ空间的表白的事情之后,之所以猜到陶雅文,就是因为那个年龄的女孩,村里太少,也就是陶雅文和王一雯。所以,那个时候,陶雅文有这种事,估计也就能和王一雯聊聊。而王一雯,从小受她母亲影响,对‘牙’的痛恨程度那么高,自然会告诉母亲,最终可能是他们合伙,搞了这个案子。”
这个信息的传播链条就出来了。
李乐乐-陶万宇-陶雅文-王一雯-杨丽-刘英
现在李乐乐的刑拘时间,还剩下一天,刘英的供述里只能联到陶万宇这里。
要想知道李乐乐的存在,那么这个案子里,必须突破其他几个活人。
这里面,也就陶雅文相对容易一些。
除此之外,还有资金链条。
“陶雅文很困难,这个人有时候很愚蠢,但是她肯定要保他爸的。”陆令听到大家聊到这里,主动说了一句。
“王一雯似乎更困难。”燕雨道。
“我知道找谁。”陆令拿出手机。
“找陶雅文她妈吗?”燕雨问道。
“不,找马思裕。”
村里有一个关系是不能忘掉的,那就是陶雅文喜欢马思臻,也就是马腾的二儿子。
现在分析,张进修回村之后,之所以先去打陶雅文,再去打马思臻,并不是给父亲报仇这条线。因为给父亲报仇的话,刘忠民和刘忠连这两家应该排在马思臻家前面。
现在分析,当初马思臻花钱找人去打张进修,陶雅文出了一部分钱。而且,陶雅文为了凑钱,还把貂皮领子卖了。
张进修知道陶雅文是马思臻的“马子”,也可能听说过陶雅文为马思臻花钱的事情,所以回村之后,先去了陶雅文家。没打成,这才去了马思臻家。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目前的马思臻是可以拿捏住陶雅文的。
马思臻现在已经成熟了一点,但陆令还是拿捏不住他。
马思臻老爹马腾已经逝世,能拿捏住马思臻的人,只剩下了马思裕。
马思裕现在还欠着公安的人情。
马思裕知道,派出所原指导员胡军的死,与马腾的错误估计有直接联系。所以,马腾知道自己欠公安的。
上次,陆令在沈州那边,见了马思裕一面,马思裕还提到,如果以后有一天,胡军的妻女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他肯定不含糊。
马思裕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也觉得自己作为马腾的儿子,父债子还,他欠公安的。
接到陆令的电话,马思裕直接表示,连夜开车回来。
...
苏营镇派出所没办法腾出那么多宿舍给大家休息,派出所今晚本来就比较忙,所以,燕雨带着刘俪文、寇羽扬、叶文兴先回县里了,只剩下陆令和石青山在这里。
他俩今晚在所里住,明天一早就能见到马思裕了。
陆令目前的编制,还在苏营镇派出所里,住在这里一点毛病都没有。新来的所长也很客气,给他俩安排了床铺。
陆令又睡到了熟悉的地方。
这是他刚来的地方。
“青山,习惯吗?”陆令睡不着,问道。
“嗯,陆哥。”青山道,“其实,咱们要是以后能回来,也挺好的。”
青山说完,想了想,说道:“是我回来,陆哥你应该留在沈州。”
“咋了,不想跟你陆哥混了?”陆令调侃了一句。
青山也不理陆令,屋里的暖气很热,他也没有盖被子,就双手放在头后面,躺在床上,仰头看着窗外。
快过年了,已经快要成为月牙的下弦月并不明亮,但因为派出所还在忙赌博的案子,灯光很亮,外面的光散射在青山的脸上,显得格外和谐。
苏营县,是生养青山的地方,在这个地方,青山非常舒适,也很习惯。
“陆哥陆哥,”青山转头,看向陆令。因为刚刚他那里比较亮,现在突然光线变化,一时间看不清陆令,“你说,我妈妈在天上,能看到我吗?”
“那肯定可以的。”陆令回答道。
“那,”青山说着话,就一下子翻身起来,“第一次回来在咱们派出所睡觉,我要穿着警服睡,我要让我妈看到。”
说着,青山穿上了执勤服,躺在床上,也不盖被子,就这样闭着眼睛。
“好,睡吧。”陆令没有反对,见青山躺下闭目,他轻轻摸了摸熟悉的暖气,还是很烫,一种特殊的感觉也油然而生。
他也离家,一年多了。
...
第二天一大早,陆令就开车带着青山去了东坡村,到了马腾家。
马腾家门口,停了一辆很便宜的代步车,陆令把车停到了这辆车后面,敲了敲马腾家的门。
马思裕今天早上凌晨三点多就回来了,这会儿正在补觉,给陆令二人开门的,是马腾的老婆廖淑红。
看到是陆令二人,廖淑红把他俩迎了进来,然后去叫马思裕了。
马思裕睡了五个小时,但听闻是陆令来了,还是很快起床,过来找陆令沟通。
陆令也没有瞒着马思裕,直接把情况给马思裕讲了讲。
马思裕一听,说道:“需要我说服我弟吗?”
“对。”
“好,交给我,你们等我一会儿。”马思裕表示明白。
马腾是个有智慧的人,他看得清楚自己的两个儿子是什么情况,他走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二儿子。
在他临死之前,他没有用钱来延长生命,而是拿出一部分,给大儿子在省城买房交了首付,剩下的钱,由老婆和大儿子共同掌管。这里也有遗嘱,这是留给二儿子的。
但是,这里也做了说明,如果二儿子败家、不做人事,这钱可以不给老二,不然给了只会害他。马腾明白,大儿子不是贪财之人,不会贪图弟弟的钱。
马思臻一天天长大,现在钱被哥哥和母亲钳制,他也有些听马思裕的话。
不仅如此,马腾死之前,也把很多事的真相,给二儿子看了看,现在马思臻已经比之前懂事一些了。
当然,还没有彻底懂事。
陆令和青山在这边喝茶,就听到隔壁屋吵了起来,甚至有动手的声音。
青山准备过去看,陆令拦住了。
不是什么事心理学都能搞定,像这种事,就得马思裕来。
隔壁屋的声音越来越大,廖淑红想拉架,但是马思裕把老妈都拦开了,这个事,他今天必须搞定弟弟。
声音越来越大,从屋里打到了院子里,最后,连隔壁的岳军老婆孔凤芝都引来了,岳军的儿子小东也跟着老妈赶了过来。
上次,马思臻被张进修打断了骨头,住院住了很久,马思臻老实了很多。那一次,要不是孔凤芝来救,马思臻必然被打的更惨。
这次,孔凤芝赶过来,发现是人家哥哥打弟弟,也就不管了,走之前还把外面的院门给带上了。
这一下,马思臻哭了,他跑到院子里闹出这么大的声音,就是想找邻居的大婶当外援,可是他失算了。
马思裕也发现,自己的弟弟还有三年就成年了,这现在已经很难打了,现在再不打,以后更难。所以,也是趁着机会,真是下狠手,一点不惯着。
20分钟后。
马思臻彻底被干服了,就差给自己的亲哥跪地求饶了。
最终,二人签订不平等条约,马思臻配合,把陶雅文的事情说清楚。
而此时,还没到马思臻去问陶雅文,马思臻自己就说了此事。
马思臻知道这件事!
陶雅文那嘴巴把不住门,和马思臻讲过,而且马思臻还知道李乐乐,甚至能辨认出李乐乐。
这个事情,从头到尾的过程,和大家的分析,基本上没用什么出入。
陆令拍了拍马思裕的肩膀:“辛苦了。”
马思臻一听这话就来气,辛苦!!!到底是谁辛苦!
不过,马思臻又看了一眼青山,一句话也没敢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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