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盛开的花朵,渐渐停止喧闹,静下心来。细卷的叶儿,平平地展开身姿。如今光亮褪去,换上夜色。
星光点点,月色朦胧。芷念和浩旭坐在宫殿的台阶上,肩靠着肩并排想着不同的心事。很难得有这样安静的时光让他们独自思考,凝神忧虑来决定各自的将来。
“皇上,地上凉。您和芷妃娘娘进屋去坐吧!”旁边垂首立着的荣公公满脸焦急,若是让太后娘娘知道这般情景,保准大发雷霆。
浩旭斜了荣公公一眼,有点儿不虞。他的手轻拉芷念准备而起,柔声劝道:“咱们先进去,地上凉。你的身子骨向来弱,这倒是我的疏忽。”
荣公公站在旁边愣是不敢动,他冷汗直流。他近乎提心吊胆地看着芷念,他终于明白眼前的主才是正主。即使妃位高如贵妃,也比不过芷念。
芷念没有起身,坐在地上忽而撒娇:“我想坐一会儿,欣赏下月色。若是皇上无事,能不能陪我会儿?”她实在是熬不过月色的寂冷,从此去哪找一个人能够陪她赏月。
浩旭点头,复又坐了回去。他的手捻起芷念的一缕青丝,叹道:“芷念你的头发愈发枯黄,我让别人给你调理一下。既然到了皇宫,颜唯宫就是你的家。”
芷念没有马上应答,却是遥望月亮,竟问道:“如果有一天别人告诉皇上,月亮是能夜夜圆,皇上作何感想?”
“世间上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完美,所以即使不能成圆,亦没有什么遗憾。”浩旭的嗓音有着一贯的平缓,他仿佛极能安抚芷念的心。
芷念依靠在他的肩头,沉沉睡去。浩旭凝视芷念的面庞,嘴角泛起心动的涟漪。他的芷念,不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境。更多的感动是因为他的手触摸到的不是幻想,而是真切的人。他愿意用生命的所有来换取她的一个依靠,只有这样他会明白当时的初衷。
荣公公学乖,没有上前去打扰两个人。浩旭把芷念抱在怀中,将温暖的裘袄盖在她的身上。他的大手拍着芷念的背,就像是哄着年幼的孩子入睡。思及孩子,浩旭的心头闪过一丝想法。什么时候,他和她能够拥有属于自己的孩子。
疏散的云朵由于浩旭的愁眉,再次聚集到一块儿。它们联手挡住月亮的清华,大地只剩下摆在门口的灯笼摇曳着黯淡的光芒。
虎城宁王府,王妃周拂影守着书房,固执地等待浩淼出来。她的脸上笼罩一团黑气,手上有一些桃红色的头发。跪在地上的琥珀被周拂影的人五花大绑,显得很是狼狈。
“王妃!王爷说不见你。”昌子一脸的为难,他不敢直视周拂影吃人的目光,只能细声禀告。他的余光瞄到琥珀,不由在心底重重惋惜。
周拂影的一张俏脸早已忍不住怒火,她不明智地站在书房外呵斥道:“一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居然敢跑到我的房间乱翻东西。如今我抓个正着,王爷难道不处置吗?”
“我没有!我只是不小心迷了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自己清楚。”琥珀丝毫不畏惧周拂影的凶光,义正言辞地反驳。
“你个野丫头,晴忆招呼一些老妈子给我狠狠打。”周拂影一指自己的贴身丫鬟,怒不可遏。即使浩淼不喜欢她,也从来不对她大呼小叫。现在怎能任凭一个丫头,对她耀武扬威。
“嚯”地一声,书房的大门猛地被打开。浩淼面目阴沉地审视周拂影,她的身子猛地一哆嗦。她少了原先几分盛气凌人,假装镇定地解释:“这个丫头跑到我房间,不知道做什么坏事。王爷,你可要帮我好生教训她。”
“到底是谁惹事?周拂影,我不是警告过你。没有大事,不许跑到我的书房嚷嚷。你以为王府的人都如你一般那么清闲,成天没事做。你要是真无事做,不妨去陪母妃。”浩淼对着周拂影疾言厉色,根本没有一点儿缓和的意思。
周拂影怔在原地,半天才讷讷地应声。她晓得现今浩淼掌握全局,不需要依靠他们周家的势力。因此她的存在逐渐变得无关紧要,但她怎会容许外来的人欺负到她的头上。此时不过是咽一时之气,她逮到机会一定会不留余力回击。
琥珀没想到浩淼会帮她说话,她的眉眼一震不可置信地望向浩淼。然而,这确实是前些日子害她满族的人。她不会忘记,腥甜的味道弥漫她鼻尖的场景。漫天的雨打湿她的身体,刺痛她年幼的心灵。若是她有机会,必定会报仇。
浩淼五味陈咋地看着琥珀,他根本不清楚自己留琥珀一条命的原因。他之所以急着解决桃瑶一族,固然有私心但占绝大部分的原因还是他们留不得。
他迟疑了会儿,情难自禁地蹲下身。他动作不连贯地解开琥珀身上的麻绳,断续地问道:“早上起来,吃过东西没有?”
琥珀本欲别过头,飞快地抛开。可她倏地低下头,轻声回答:“我没有吃过。”
“昌子,等会儿带她下去弄些东西吃。”浩淼动身帮琥珀整整衣服,再出声口吻里多了份凝重,“我是害你满族的人,但我不想杀了你。所以你尽管放心在宁王府生活,若是哪一天你拥有足够的本领杀我,我不介意与你过招。只是现在你必须低头在宁王府生活,不要去过问大人的世界。不管你是否愿意,你进了宁王府的门便没那么容易出去。”
琥珀年幼,并不是很懂浩淼的意思。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上堆积的仇恨消散了一些。她冲浩淼颔首,马上跑开。
浩淼重新回答书房,对二禹沉着地吩咐:“既然他已经知道我没有死的消息,势必会加快手上的动作,你们也要小心谨慎地处理,必要的时候拿出些重的筹码。二禹你回到柒组后,切记不许跟别人提及你我今日的谈话。”
“是,属下明白。主上,还有一事。”向来爽快的二禹竟有些吞吐,他的脸上透着难得的潮红。眼底的神色,居然有点儿害羞。
浩淼愣了会儿,试探性笑问:“你想说你跟橙梦的事情?要是最近的事情办妥,我不介意为你们操持场热闹的成婚礼。”话说出口,浩淼又感到一阵失落。
“谢主上,属下绝不松懈手上的工作。”二禹精神大振,双眉极少地一弯。心情愉悦地走出书房,他一晃神眼前浮现出橙梦的笑脸令他脚下的步伐越发轻快。
浩淼呆呆地坐在椅子上,左手抵太阳穴,右手缓缓打开一幅画卷。画卷上的女子手抚栀子花,展开恍若秋水般澄澈的瞳眸,嘴边浅浅地勾出抹笑意。仿佛依旧是昨日的画面,熟悉得令他无法忽视。他的手摸上女子的面颊,忽地在唇边绽开一个笑。
温热的回忆,却早已回不到过往。要是让他重新做选择,仍是这般的结局。
皇宫最近忙着操办浩旭的生辰,于是各宫人马都手忙脚乱起来。唯有芷念安然地坐在燕尾宫里不去操心。只是她的心底多了层忧思,他若是活着,马上也是他的生辰。只可惜故人已去,说再多起不到任何作用。
“娘娘,您怎么不去贵妃娘娘那儿出谋划策?”可芳走进门,揉揉酸疼的肩膀抱怨道,“别宫的人未免太过分,凭什么说我们颜唯宫没有动作。”
可燕连忙瞪了可芳一眼,这个丫头简直分不清哪些话可以说。芷念回过神,笑语:“贵妃娘娘需要的人已是够了,我要是过去,恐怕只能添乱。可芳,有些话在颜唯宫说说便罢。要是传出去,指不定惹别的是非。我们过我们的日子,不必去理会别人。”
可芳紧咬着嘴巴,一下子没有了注意。她担忧地望向可燕,生怕芷念会因此生他的气。她走过去扯了下可燕的衣袖,轻唤声:“可燕姐姐!”
可燕无奈地走到芷念面前,有些踌躇:“娘娘,可芳年纪小。如果有什么话说得失了分寸,希望娘娘不要计较。”
芷念冷静地把众人的神情收入眼底,她眯着眼睛思索会儿才道:“当初我把你们留下来,就是承认我们是一家人。你们认为我会生家人的气吗?我方才说得明白,以后大家的嘴巴紧些。不关我们的事,不必去理会。宫里的路险阻,说不定一句话能要了你们的命。可燕是颜唯宫的主事,徐嬷嬷同样是老人。你们两个不用我教你们如何教导底下人吧!今天的事儿算了,日后不许再提。恩,还有一条。我不是吃人的老虎,你们无须在我面前太过拘束。”
五月的天儿,春光和煦。但所有的明媚到了颜唯宫通通打了个折扣,似乎芷念的存在严重抑制了花儿的生长。
“是,奴婢定当尽心。”徐嬷嬷赶紧扶芷念坐下,她心里比谁也清楚。芷念是个不好伺候的主,明看着好说话,其实心比刚进宫的女子硬多了。幸亏当初她选择明智,不然此刻哪有这么太平。
“芷妃娘娘,皇上说让您去一趟崇公殿。”荣公公未等通报,直接走到芷念面前。
芷念瞧着荣公公一眼,随即跟上前去。旁边的徐嬷嬷和可燕立马上前,未有懈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