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曾想,晏青枝这一觉睡得格外久,久到宁孤一行人顺利回到辰国,还是没苏醒。
宁孤广寻天下良医,却无人能治,只能眼看着她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什么也做不了。
辰国历三三五年,尉迟承欢率周国皇室归顺辰国,改国号为郢,原本三国鼎立的局面瞬间变成两国争霸。
不过,因为梁国太子慕舒阳身受重伤,导致梁国君主无心复仇,一心只扑在如何治好他的伤势上。
至于周国公主宫画扇,谋逆失败后,就消失不见,生死不知。
周国归顺后,宁孤直接恢复辰国太子谢十洲的身份,在众人还没消化这个重磅消息时,又向天下人昭告,要娶晏青枝为妻。
此消息一出,朝野大惊。
不说晏青枝来历不明,就她如今这副不生不死的状态,辰国皇帝也不会同意两人的婚事,多次出宫寻谢十洲谈话,就为打消他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
只是,谢十洲执意要娶晏青枝,任谁劝说都没用。
而辰国皇帝看似权势滔天,可真正的执政权一直掌握在谢十洲手里,他再不同意,也只能做出让步。更何况,他们看似是父子,实际上半点血缘关系也没有。
谢十洲确实是个妖怪,从记事起,便不老不死。他没有亲人,不知道活着的意义,只能用游戏人间,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辰国是在他手里一点一点壮大起来的,能有如今的地位,也是他用心谋划的结果。
但世人愚昧,只要看到和自己不一样的存在,就会心生恐惧,因此每隔一段时间,他就要更换身份。几百年来,他从无名小卒到一国太子,大大小小的身份几乎都扮演过。
直到晏青枝出现,谢十洲才体会到什么叫鲜活,什么是活着。但天不遂人愿,他好不容易找到能让自己体会出人生各种滋味的人,老天又要无情夺走她……
婚期定在三日后,太子府效率极高,短短两日就将婚礼所需的东西布置妥当,请帖也全部分发出去。
杨铁花被谢十洲安排来贴身照顾晏青枝,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小人儿,心情既高兴又难过:“晏妹妹,你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太子执意要娶你,甚至不惜为你顶撞圣上,晏妹妹,如此深情,你难道就不感动吗?”
“你要是能听到我说话,就赶紧醒过来,好不好?太子太孤单了,他真的需要你!”
可无论她说什么,晏青枝都没有反应,一张小脸苍白得可怕,好似下一刻就会随风散去。
“晏妹妹,你先睡着,我去给你端药来。”杨铁花越说越难受,抹去眼角的泪水,帮她掖好被角,起身往外面走。
在她离开的刹那,床上人儿垂在被子上的手轻轻颤动起来,眼皮也跟着抖动着。
近来几日,晏青枝虽然醒不过来,但可以感知到外界发生的事情,她和吉光都被困在识海里,一人一虫想尽办法,也没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坐在层层白雾里,一手撑着脑袋,一边和吉光抱怨:“吉光啊,你到底行不行?按理说,任务失败,我们就会死,可眼下什么情况,你变成镯子,我变成植物人!”
吉光也是一脸郁闷:“主人,我…我也不知道啊!难道这小说结局崩得不一样,我们的惩罚也变得不一样?”
晏青枝伸手扯过吉光,使劲捏着它软乎乎的四肢:“就算不一样,这样待着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如果我和那个狗男人真的拜堂成亲,有朝一日又恢复神智,岂不是要被他拿捏得死死的!”
吉光冷不丁补刀:“可主人一直被那狗男人拿捏得死死的,这和拜不拜堂成亲有什么关系?”
晏青枝气得想吐血,懒得再和它废话,琢磨着怎么离开识海,回到现实去。
画天阁大乱那日,要不是谢十洲半路折回来,自己早被傅江接走,即使昏迷不醒,那也是自由身,哪像现在这般身不由己!
她越想越难受,忍不住看向识海外面,杨铁花那丫头走后,谢十洲这厮又来,他们倒是一点不嫌麻烦,天天往自己身边跑。
看着越靠越近的谢十洲,晏青枝恨不能冲上去给他两下,好让他知难而退。可再怎么折腾,也只是打在一堆白雾上。
谢十洲坐在床边,半拥着她的身体,见她依旧昏迷不醒,伸手轻轻摩擦起她的嘴唇,“枝枝,等我们大婚完,我就去请聿清大师。他听闻你的事,有心想要帮忙,我相信,你很快就能醒来。”
听到聿清大师的名讳,晏青枝心头一跳,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自己忘记,可仔细想想,脑海里又一片空白。
三日很快过去。
这场婚礼,谢十洲举办得盛况空前,还格外豪气,连远在郢都的尉迟承欢都前来祝贺,随行的还有一个不会说话的侍女。
那侍女不是旁人,正是外传消失不见的宫画扇。
入夜后,热闹的前院和寂静的后院形成鲜明对比。
谢十洲近来脾气不好,提前离席,也没人敢拦,更没人敢闹洞房。
他裹着一身酒气跨进新房,看着躺在床上不能动弹的晏青枝,缓步走到桌前倒上两杯酒,“枝枝,今晚过后,你就是我的妻子,唯一的妻子。”
晏青枝醒不过来,但能感受到谢十洲的一举一动,所以等他走到床边,将自己搂进怀里,心口便莫名颤动起来,浑身也燥热得很。
还好这狗男人没有乘人之危,和她喝过交杯酒后,就搂着她睡到天亮。
隔日一早,聿清大师就赶来。
晏青枝和吉光乖乖蹲坐在白雾上,眼巴巴看着他替自己诊脉,可一番操作后,竟然什么都没发生。
她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表情里看到一丝绝望。
这回是彻底完蛋了!
谢十洲站在床边,看着一言不发的聿清大师,澹澹说道:“聿清大师,枝枝的病……”
聿清大师收回手,脸上带着欲言又止的神情,思考很久才郑重开口:“太子,聿清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谢十洲微蹙眉头:“大师尽管说。”
“太子和这位姑娘的缘分已尽,若是强行绑在一起,只会阴阳两隔,趁早分开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聿清大师沉声说道:“贫僧和这位姑娘有过几面之缘,若太子信得过,不如将她交给贫僧。”
谢十洲没有应声,只是静静看着晏青枝,缘分已尽吗……可他从来不信天,也不信缘!
他半垂眼帘,突然上前一步,将床上的人儿抱进怀里:“大师,她对我而言,胜过天下。”
聿清大师见状,也不愿再多言,只闭目念道:“一切皆是命数,贫僧告辞。”
眼见聿清大师快要走出房间,谢十洲才冷声叫住他:“大师留步,还望大师允许,让我亲自送她去福音寺。”
辞旧迎新,转眼又是一年春。
晏青枝蹲在墙角,一边数蚂蚁,一边等吉光给自己摘野果子,“吉光,好了没,你这速度是越来越慢了。”
吉光满脸委屈,胖乎乎的身子不停晃动着,试图把树枝上的野果子踩下去:“主人,明明你伸手就能够到,为什么非要我来摘!”
晏青枝撑着脑袋看它,笑嘻嘻说道:“要是我什么都能做,还要你干什么?”
吉光更觉委屈,自从主人被送到福音寺后,足足躺了三个月才清醒,再然后,它也奇迹般恢复本体。可主人恢复正常后,变得越来越懒,能坐着不会站着,能躺着不会坐着!
虽然主人身上有伤,目前还在恢复期,但它严重怀疑她的性格就是这样,以前那些都是伪装,都是在演戏!
它双手叉腰,正要和她好好理论一番,就看见不远处走来一个人,顿时吓得一熘烟躲进她怀里:“主人,救命!”
晏青枝被吉光这番操作弄得一头雾水,站起来扭过头,就看见谢十洲正站在身后,手里还提着一壶酒。
他冲她扯开嘴角:“你喜欢的桂花酿,一起尝尝?”
桂花酿香味扑鼻,明显是老李头的杰作。
晏青枝抿唇看他,“老李头也是你的人?”
谢十洲没有否认,视线往她怀里的小东西瞥去,见它怕得直哆嗦,不由轻笑道:“许久未见,这小东西好像越发圆润了。看来,你们主仆二人在这里的日子过得很安逸?”
晏青枝过得当然安逸,聿清大师特意给她圈了个院子,这方园里也只有她们两个,生活自给自足,没人打扰,也不会有什么不长眼的人前来冒犯。
也许是日子过得太舒服,她连离开的念头都没有产生过,只是偶尔会想起钟叔他们,想念他做的饭,还有和傅江斗嘴的乐趣。
听聿清大师说,在她还没苏醒前,傅江每隔几天便会来福音寺看她,来来去去的,反倒和谢十洲成为知己,最后心甘情愿跑去辰国当武状元。
他这一去,钟叔他们当然也跟着搬过去。
晏青枝最初还有些生气,可仔细想想,没有她在身边,他们的生活明显更顺遂,也不会再被是是非非打扰,自己又何必不痛快。
她挪开视线,落到谢十洲手里的桂花酿上:“太子大老远跑来这里,不会是就为和我一起喝酒吧?”
谢十洲脸上笑意更深:“还有一件事,我来寻我的妻子。”
晏青枝瞬间僵在原地,差点忘记他们曾经拜过天地,名义上已经是合法夫妻……
她想逃,身体也迅速往后跑,可还没跑几步,就被谢十洲逮住,双手还被他反剪在一起。
晏青枝皱紧眉头,刚要挣扎,就听见他澹声说道:“裴徊和裴眠要成亲了,你就不想回去看看?”
眠儿要嫁给裴徊?!
她自然想去看看,扭头恨恨望向谢十洲:“我可以回去,但是从今往后,你不能对我动手动脚,也不能以权压人!要是你不答应,我宁愿老死在这里,也不出去!”
谢十洲嗯了声,面上神情越发晦暗,忽的将她用力搂进怀里,声音也变得嘶哑起来:“枝枝,你还活着,我什么都听你的。”
晏青枝诧异的瞪大眸子,听着他那温声细语,感受着他周身凛冽的气息,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兜兜转转,她好像总是逃不过他的魔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