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时毛八千并未多说话,径直带初月晚去了牢房。
初佑康面色苍白而平静,初月晚一见到他就悲从中来。
“裕宁,”初佑康看着她笑了,“你不要哭。”
“对不起……我没有救下二皇嫂……”初月晚努力忍着,却唯有憋红了自己的脸。
“母亲所做都是自己的决定,我不会怪你的。”初佑康说,“而且你已经保住了肃亲王府那么多人,提前救出了菁儿,我感激你还来不及,怎么会需要你道歉?”
初月晚鼻子又酸了。
自己该想到的,阿康这样温柔的人,根本不会把让自己痛苦的事情怪罪给任何人,只有他一个人默默承受着痛苦而已。
从以前他就是这样不轻易表达的性子啊。
这么多年都是他默默承受着王府里的勾心斗角,努力扮演好一个懂事的皇孙,力图能够稳定大局。
可他知道一切的真相时,已经什么也改变不了。
初月晚让他一说哭得更停不下来,眼泪吧嗒吧嗒地掉:“想到阿康要走……就忍不住……”
“既然不是死了,那便总有一天能见到的。”初佑康说,“可是下一次,恐怕我就不会是这副样子了,不知道会不会吓到你。”
肃亲王的世子殿下可是无数人梦中的情郎啊,还在这样风华正茂的年纪,要在他这样俊朗的脸上刺字,初月晚便难受得不知所措。
“好歹不是缺胳膊少腿的不是?”初佑康反过来安慰她,“裕宁,我现在已经看开了,我再也不怕了。”
“可是……”
“而且我要去的地方,离菁儿近了很多。也许她会常来看我的罢,一想到这里,我就不是那么难过了。”
初佑康说着露出了遗憾的神情:“只是……她可能会对我这个兄长十分失望吧。”
初月晚摇头:“不会的,菁儿一定觉得阿康很了不起。”
初佑康抬眼看着她:“裕宁才是了不起的那一个,你一定还能做到其他你想做的任何事。”
初月晚抹抹眼角:“阿康有什么需要裕宁做的吗?”
“既然王府的人都已得到了安置,我就已经想不到更多了。”初佑康眼神柔和,“对了,还有一件。今后无论发生什么,裕宁请不要对这次的事太过自责,影响了你对其他事情的判断,这便是我最大的心愿。”
初月晚有些发愣。
初佑康很认真:“你不止于此。恐怕今后,你要看得更远,做得更多,乃至承受愈加困苦的坎坷,可是你不能再像如今一般自由地哭泣。但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扛过来的,你是我见过的,最坚强的姑娘。”
他把手伸出牢房的栅栏,拍拍初月晚的肩膀。
“我会等你的。”初佑康说,“要来看我,来看看菁儿。”
初月晚抿唇压住了哽咽,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
离开大理寺之时,初佑康的话还在初月晚的脑海中回响。那一句句的嘱托伴随她上了马车,前往皇宫的方向。
“裕宁,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在父亲被带走前,我也曾发现了父亲藏匿密信的暗格,进去看过那些引起皇上动怒的书信。”
“其实……我亲眼看到过太子给父亲的信。”
“你一定要小心,要安抚好太子。”
“他已经不大对了,字里行间,他对父亲的情愫偏执得可怕。”
“我担心父亲不在了,他会性情大变。而他的那一面,已经在信里表现得十分明显。”
“若父亲已经注定无法活着离开天牢,请你不要对太子的冷静放松警惕。”
“不要放出他心里的怪物,不要让他把这一切怪罪给皇上、甚至他自己。”
“大皋的将来,在你的肩上了。”
……
天牢暗无天日的长廊仿佛王陵的墓道,直通地下唯一的铁门。
初永望独自立在下行的通道前,影子拉长在他的视野里,他冷眼盯着前路,慢慢地走下去。
今日下朝后,他有种直觉一般前去宸极殿面见父皇,尽管他并不知自己所求是什么,仍是去了。
这些时候他除了公事尽量不与父皇相见,也从来不提及那件事,反而使得此事压得越来越深重,几乎成了长在心里的一个瘤子,彻底无法说出口。
反正说了又如何?父皇只会提醒自己再也不要与那个人产生任何纠葛。即便自己一退再退不再奢求父皇可以放过他,只是问问他是否还活着的话,都如石沉大海。
初永望几乎已经确定初永年死了。
今日他才知道,礼部的人去过了肃亲王府,带走了府上的几个孩子。也有京城里的风声出来,说很快皇上就要安排太子选择继子。
初永望得知此信,一瞬天旋地转。
那岂不是坐实了初永年必死无疑么?
萧家从起兵那时,沉闷的怨气就一直堆在他的心头,似乎是验证了他先前对初永年动机的全部猜疑。
可是他还默默安慰自己未必如此。
或许他不是为了皇位才接近自己,也或许动机并不重要,他后来已经变了,变得有了那么一点点的诚心。
只要见一次初永年,当面问他一次,这团疑云便可以烟消云散。
可是他现在,竟是最大可能已经默默地被杀掉了吗?
初永望脚踩棉花似的赶到宸极殿,终于向父皇提起了自己那个压了太久的不情之请。
他要见初永年,哪怕是最后一面,哪怕是死的,哪怕只有遗物。
老皇帝今日难得清醒,别的没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
之后,微微点了一下头。
父皇准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