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天塔是真的高,里面的每一层也非常高且空旷。礼官摇铃的回音幽幽地响遍整间礼宾大堂,明明天色还亮,这里却仍是暗的,周围只有微弱的烛光照明。
无论信仰与否,只要来到这样的地方,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敬畏。
可能是因为塔内空而廊柱高耸,时不时需要仰望的缘故,人就显得愈发渺小了。
初月晚安安静静地待在母后怀里,看着外面的人往来走动。
皇帝虽然约定要来见国师,但皇后和初月晚同行的事没有通知国师。塔底其他礼官都要听从皇命要求,所以都默默地在旁该做什么做什么。
老皇帝静坐了很久,快要没有耐心的时候,周围人忽然都退避离开,大国师岳清欢独自一人秉烛下楼,来到大堂中。
“大国师。”老皇帝颔首以礼相待。
“陛下今次是为小公主的事来的。”岳清欢开门见山道。
“大国师都知道了。”
“这很容易知道。”
岳清欢话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和缓,一边走到老皇帝的面前,之前备好的各种烹茶调料都摆在案台上,他席地而坐,动手煮茶。
初月晚从帘子的缝中往外瞧。
她看清岳清欢的脸,很是惊讶。
大国师……好年轻啊!
幽暗的烛光照出岳清欢二十来岁的模样,容长脸上五官端正,有几分秀气空灵。身形纤长清瘦,衣衫披在身上松松垮垮,却不知哪里来的微风,轻轻一吹飘逸如仙。
这……这真的是仙人吧!
等一等,上辈子见到大国师就长这个模样,那他岂不是——十几年都没有变过样子??
初月晚心里暗暗赞叹这是真的厉害,怎么保养的?
岳清欢为皇帝斟了一杯茶。
老皇帝捧着杯没有心思喝。
“大国师,既然您已经知道了,那朕也就不卖关子。”老皇帝说,“今日,朕要为晚晚说几句话。”
“这么些年,陛下也应该明白本座的原则了。”岳清欢自己饮了两口茶,放下杯子道,“一切结果,借由最后卜卦所得。在这之前之后,一切说辞,本座都不会遵循。”
“朕并不是强迫大国师接受朕的想法,只是……能不能稍微透露一些,至少提前给朕一些心理准备?”老皇帝手心冒汗。
岳清欢沉默不语。
“大国师,朕这次的意思是,你有你的结果,朕也有朕的打算。”老皇帝说。
岳清欢一下子领悟了他的话,但仍是无动于衷:“无论这次陛下有何打算,本座都会以明日重阳祭典的最终结果为准,陛下若不想面对天运命数,那边今日将本座送归天界,不是更为省时省力?”
说完他忽然抬眼,和老皇帝目光碰撞。
——你杀了我我也不改口。
老皇帝眼皮直跳。
这么多年他还从来没有跟这个人翻过脸,更别说拿命逼迫了。
“那时掩耳盗铃之策,没有任何意义。”老皇帝皱眉,“京城百姓都等着大国师给一个说法,朕不会违背民意,一意孤行。但还请国师提前听朕一言,无论明日卜卦结果如何,朕的意愿都不会改变。”
——随你怎么算,朕都绝对不会把晚晚交出去。
岳清欢听了并不反对:“这是陛下的权利。”
老皇帝还是不甘心:“有没有一点可能……”
“天机不可泄露。”岳清欢说,“本座如今尚未精准测算,也不便多说。”
“如果是真的,我大皋国势将会如何?”
“妖魔现世必有所图,望陛下心知肚明。”
老皇帝火气直往肚子里咽,但还是忍不住要警告他:“朕认为,此事是他人别有用心的嫁祸,大国师看来这到底是天灾还是人祸?”
岳清欢镇定自若:“本座只奉神鬼,不涉朝纲。若有此猜测,陛下与其来摩天塔,不如去问问朝堂。”
老皇帝一肚子的不满无处发泄,这次他本已经不在乎什么天地鬼神了,可是京城里的压力,朝堂上的压力,总要有一个答复。
事实上他心里还想着另一种可能,若没有晴天霹雳那事情,老皇帝原本非常盼着大国师回来,真正给晚晚一个清白。
问题是现在谁也不知道晚晚清白不清白,这让他证明好还是不证明好,没法说啊。
最后无可奈何,老皇帝低下一点气势试探着:“或许有一点好的倾向?”
岳清欢仍是摇头,不是否定,是不肯说。
“不然大国师见见晚晚,好不好?”老皇帝真的急,“这孩子,大国师出外游历还没有见过,见一见她说不定就有个谱了?”
岳清欢默默将视线转向厚重的纱帘,那正是初月晚她们藏身的地方。
初月晚发现他在看自己,但是这样的注视并不令她感到不适,于是好奇地也在看着他。
“……如何?”老皇帝追问。
岳清欢笑笑:“这不是,已经见到了么。”
老皇帝不知道怎么再问。
“请皇上回去吧。”岳清欢剩着半盏茶没喝完,起身朝楼上走去,“明日,一切都将揭晓。”
“大国师!”老皇帝起身叫道。
然而对方轻飘飘地,一晃就不见了踪影。
……
次日,乾英山泰清宫道场,祭台被布置一新。礼炮声震天而响,盛典开幕。
道场上密密麻麻人挤着人,重兵将王族重臣与平民百姓隔开,外层的人看不见内层,只有高高伫立在乾清宫外的祭台和那座浑天仪能让全部人收入眼中。
皇帝亲自抱着初月晚,乘銮驾从皇宫的方向走来,正好被底下正在观礼的民众看到。
“妖女!!”有人指着初月晚大喊。
“妖女祸国!!”有更多人跟着叫嚷,人多口杂,根本分不出是谁说的。
维持秩序的侍卫猛地打倒一个在叫喊的人,其他的人突然蜂拥扑上去,一时间出现了小范围的混乱踩踏。老皇帝抱紧初月晚,命人将帘幕全部拉紧。听到外面的叫嚣声,初月晚自己捂住了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