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大人。”莫太尉和他对面拱手，“请坐。”

云锦书主动坐在他的下位，莫太尉叫侍从沏茶。

“想必太尉大人已经知道下官的来意了。”云锦书说。

“云大人要找我女儿。”莫太尉端起盖碗，刮一刮茶叶，“让老夫猜一猜，想必云大人已经查过了，但并不相信那白纸黑字的记录，才会想亲自来寒舍一趟。”

云锦书道：“白纸黑字是最容易造假的。”

莫太尉轻笑，花白的胡子微微抖动：“老夫若真想保护她，怎么会把她留在府上呢？”

“所以下官来，是问问太尉大人，莫小姐现在人在何处。”云锦书直截了当。

莫太尉摇了摇头，但抬手示意云锦书，自己并不是拒绝他的意思。

他引着云锦书往院里走，顺便讲着以前的事情。

莫太尉有儿有女，儿子在地方为官，女儿只有莫雪盈一位。当年凭借太尉府的地位，原想将女儿送入东宫，谁知道半路被肃亲王截胡。

而那肃亲王对女人很有一套，莫雪盈从那天见了以后就茶饭不思，铁了心要嫁到肃亲王府，纵使做小也心甘情愿，简直跟中了蛊一样。

被磨得没办法，莫太尉只好硬着头皮去跟肃亲王提亲，肃亲王自然来者不拒，将莫雪盈收作一房。原本以为以女儿的才能地位，轻易就能夺下肃亲王府的一席高位，然而王妃萧瑶华心狠手辣，手段迭出，迫使莫雪盈被禁足，母子分离。

同在京城，莫太尉竟然没有机会见到女儿。

之后肃亲王府出事，才知道孩子已经被杀了，女儿也疯疯癫癫，没有人样。

莫太尉走到那房中，道：“这就是从前雪盈的闺房了。”

云锦书走进来看看，和平常富贵人家的女子闺阁没有什么区别。莫太尉走到床前，从里面拿出一个婴儿大小的布娃娃，抱在怀里。

云锦书看到他的姿势，有些不适。

“这是雪盈走前，他们给老夫拿回来的。”莫太尉说，“他们说，雪盈走之前，还非要抱着这个娃娃。叫着‘彰儿’、‘彰儿’……”

“太尉大人，下官失礼了。”云锦书道歉。

莫太尉又抱了一会儿那娃娃，将其又放回原位。

云锦书盯着那个娃娃，看起来像个麻线编的，这种材质京城稍微好一点的人家多用不着，更何况当年挥金如土的肃亲王府，就算被禁足，也照样得拿丝绸擦眼泪。

绝对不是莫雪盈从王府里带出来。那么就是出事以后？而对一个有罪的疯女人，会有谁送她一个这样的娃娃？

“在京城外十五里，有一片水塘。”云锦书看着那娃娃说，“那边的农户，很擅长织麻。”

莫太尉愣了一下。

“她还活着吗？”云锦书问。

莫太尉的呼吸有些变了，他抬头看着云锦书：“就算她疯了，她也是我的女儿。”

云锦书点点头，转身走出太尉府。

十五里的路程，骑马用不了太久。

云锦书带着一行人马披星戴月前去，围着那水塘边是坐小村落，到了这个时候，大部分农户都歇下了，只有狗在看院。大队的人马到了以后，将村落围了个水泄不通，狗纷纷叫了起来。

农户被惊醒，一时间叫骂声和孩子哭声乱纷纷响起，不少男人提着锄头耙子出来查看，却发现官兵把村子围了，不禁都吓了一跳。

所有的院落长得都差不太多，这边的农户虽然离京城近，但周围只产麻，价格有限，因此村子不算富裕。莫雪盈会被养在哪个农户中，并不能确定。

云锦书可没有闲心慢悠悠的走访，他抽出腰牌，骑在马上俯视周围：“征事院查人。”

一听征事院大名，村民们跪了一片。

“搜。”云锦书打马下令。

征事院人马迅速出动，大半夜的将村子翻了个底儿朝天。

这些年在战场上，云锦书的怜悯已经消耗殆尽。他屠过城，杀过降，自诩从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已经不是人了，看着那些哭哭啼啼从房中被赶出来的女人孩子，云锦书内心毫无动容。

他知道没用。

现在不查，等着转移了以后再查么？不翻，等着一个疯子自己站出来说“我是莫雪盈”么？

不拿钱不砸东西，只拿人，已经是最大宽限了。

搜了一圈的官兵出来复命：“回大人，没找到莫雪盈。”

“藏得不错。”云锦书说着将袍子下面一个东西拿出来，单手举起，火光中映照出，这就是莫太尉府上看到的麻线布娃娃。

他走时，下属帮他从莫太尉那里拿出来了。

“是你们村里人编的？”云锦书问。

那些男人看了直摇头，可后面一个小孩忽然叫道：“我知道，我知道，是花小娘编的！”

所有人的脸上露出恐怖的神情。

“花小娘在哪儿？”云锦书问。

“花小娘在后面坟地里。呜……”那孩子说着被他母亲捂住了嘴。

孩子母亲叩首道：“大人恕罪，小孩子口无遮拦，不知道从哪里听得这种胡言乱语。村子里并没有一个叫‘花小娘’的人，这……这是我们这儿传说的一只鬼呀！”

云锦书疑惑：“坟地？”

他将布娃娃揣着，吩咐底下人继续搜查地窖等处，然后问出确切的位置，带了一小队人马，赶往坟茔。

村头的坟都建在各自人家的地里，就是一盔一盔长满了草的简陋小土包。

云锦书不怕鬼神，也不敬鬼神，打马在前面走着看。

那孩子说，他们平日里都喜欢去坟地里玩，知道里面埋的是祖宗亲人，所以都不怕。只是他们有时候可以在地边捡到一些麻绳和草编织的娃娃，因为娃娃头上有时候会别一朵花，所以他们管这个东西叫“花小娘”。

而大人听说以后只觉得恐怖，又没有听明白意思，就以为送娃娃的女鬼叫“花小娘”，村里人都不让孩子把娃娃往家里带。

云锦书觉得判断没有错。

那个编娃娃的“花小娘”，就是莫雪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