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月晚平安回到宫中后,初永望却立刻趁夜启程离开东宫,进城回见大理寺少卿毛八千。
然而相会的地点不是大理寺,也不是任何院落,而是城隍庙的后门。从院子里走上去,通道曲折交错,有些阴森恐怖。
初永望到的时候,毛八千已经在里面等着他,没有点灯。
“这次请太子殿下来,是有些事情需要当面交待。”毛八千起身请他落座。
“是不是大理寺卿不让你说的事?”初永望直言。
毛八千的表情在黑夜中看不清楚。
初永望道:“不知道毛大人与本宫是否有同意,这大理寺,也该换换水了。”
这句话说得格外明白。
只要你想,下一任的大理寺卿就是你。
虽然少卿本就有机会提拔,但并不是绝对的,也有人会当一辈子少卿,还有人,一辈子只当到少卿,就没有下辈子了。
御史台、大理寺、刑部,人换得跟流水一样快,是不争的常识。
毛八千冷淡:“今次下官不是来和太子殿下交待此事的。”
初永望还蛮欣赏他的耿直,示意他先说明情况。
“这次调查的结果,大理寺卿似乎在尽力将所有的责任引向达沓国,以及京兆尹办事不利,放蛮族入京。”毛八千道。
“不是么?”初永望问。
“现场虽然被烧灼一片狼藉,但是尸检表明,一些尸体不是达沓人,而是中原人。他们或许是达沓人安插进来的内应,或者是本就在京中引导达沓人绑架行凶的主谋所安排。”
“这些本宫已经猜到了。死无对证,没办法定论。”
“今日第一批闯入宅院的羽林军中,据说当时还有活着的人。”
初永望顿时警觉。
毛八千道:“路上有人伤重而死,很正常,但是现在再问,没有人承认见过活着的,下官以为有些蹊跷。”
“有什么人在堵嘴。”初永望道,“可反正人都死了,堵羽林军的嘴有什么用?”
“说明带回来路上死了的,恐怕不是自己死的。”
是被杀掉的。
未必是羽林军动的手,也未必不是。
若能将手插这么深,背后的人岂不是……
想谋害皇帝也易如反掌?
初永望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另外,荆大人完全昏迷之前还吐露了一些事情。”毛八千道,“他提到那些中原人身上,有护身符。”
“难道现场没找到这护身符么?”
“没有找到。”
“荆叱现在怎么样?”
“已经派人严密把守,可是现在保护他的人是羽林军,若羽林军已经与某些人勾结,荆大人凶多吉少。”
“为什么不叫虎贲军去看着?”
“羽林军是皇上指定的,虎贲军还留在皇上身边。”
初永望顿时明白了点什么。
父皇难道也在怀疑羽林军护城不利,所以不相信羽林军,而是把虎贲军留在自己身边保护。若这天荆叱死了,那么可能随之而来的,就是对羽林军的一番清洗。
本身大皋朝羽林军就是护卫皇宫外围,虎贲军护卫负责皇宫内部,所以这么安排,在外面看来也没有任何疑问。
那老狮子肯定留了一手。
初永望总认为不了解父皇,可是有的时候,他又格外的了解老皇帝的行事方式。
也好,现在虎贲军跟着父皇,也能一并保护裕宁。
“若背后的人聪明一点,今天就不会杀荆叱。”初永望道,“但是……以后未必。”
“荆大人摊上麻烦事了,他知道的证据太多,在他能张口之前,一定会出点意外。”毛八千毫不客气。
初永望心里马上有了打算。
“大理寺卿平日里就像个和稀泥的,有故意隐瞒不报,还是他也不知道,这个本宫很好奇。”初永望突然将话头转向了毛八千,“这次事情大多是毛大人督办,会不会是毛大人知情却未告知大理寺卿呢?”
毛八千平静:“太子殿下平日里,什么事情都会告诉皇上么?”
初永望听罢轻笑。
他起身,毛八千跟出来送行。
趁着月色,初永望的马车驶过街巷,贾晶晶推开车厢对前面的车夫简短说了几句话,便驶入了灯火辉煌的康乐坊前街。
没有人注意到这架看似普通的马车,初永望戴着斗笠身穿常服,和乔装打扮后的贾晶晶走进楼宇,初永望将仿制的腰牌交给接待的仆役,门口候着的女子见了腰牌,都当他是某位远行从商的老客人回来了,笑嘻嘻地招呼着送他进去。
里面有人引导,送初永望进入安静的雅间。
离门口几步之遥,不见其人,已闻其声。
“喝两口喝两口,都大男人了还这么拘谨做什么!”
“二哥,这个真的有点辣……”
“刚开始别一口就下去,抿一抿,品一品,这可是本王从江南特地带回来的四十年女儿红。”
初永望嘴角抽了抽,待侍应的人一拉开房门,便踏入其中打断了他们的热络。
初永年和初永奕兄弟俩看见他进来,立刻一个直接瘫在地上没有正行,另一个起身走来。
贾晶晶连忙叫侍奉的人出去,合上了门。
“太……”初永奕刚要叫他,忽然想起不能在外头瞎叫,改口,“太晚了!”
初永望没说自己刚刚干什么去了,掀开斗笠坐下。
这里没人认得他,上次来康乐坊还是穿成女装被人拐进来,那以后这种地方就成了初永望的噩梦,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踏进来一步。
可是这次初永年好死不死,非要把地点选在这儿。
“九哥。”初永奕一见他就怂,“今天我……”
“干得好。”初永望坐下端起酒杯灌了一口,把初永年都看呆了。
虽然呆了一下,这家伙却马上拎起酒壶又给他添了一杯。
“几个时辰就能把箭术练得那么好,为兄刮目相看。”初永望对初永奕说道,“不知道有什么诀窍,为兄也想学学。”
“这本王可以教你呀。”初永年不乐意他只冲着初永奕说话,“问他做什么。”
“永奕教教为兄如何领悟的就好。”初永望继续当另外一个人不存在。
初永奕挠挠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箭头的指向不是眼睛看到的位置,要根据距离调整上下。”
“就这么简单?”
初永奕觉得就这么简单。
初永望怀疑他的突飞猛进另有隐情,但是这么问,似乎真的问不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