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晃就过去了,地处中原的京城还在春寒料峭之时,大皋的南方却还是一片常青。
春雨湿漉漉的浸透了江南。
八公主府弥漫着一股烟火味,从祠堂出来,初浅夕急忙拂了拂袍子,将满身的浊气都扫进雨帘。
她撑着伞,和她身旁那平平无奇的驸马爷一前一后地往后院走去,她脚步轻快,驸马不敢跟她并肩走,只能在后面小步跟着,又怕跟慢了让她淋雨,又怕太快了绊住她脚步。举伞的手只能一直往前探着,半边身子都被雨水打湿。
初浅夕却像是没看见他这个人,仍傲慢地昂首挺胸坦然在伞下移步。
好容易进了回廊,驸马爷收伞慢了,滴了两滴雨水在她袖口,初浅夕登时面露不悦,反手甩他一巴掌,尖锐的指甲抽下去便是细细的白道,驸马低着脑袋一声不吭。
一名小厮从前门过来行礼,咕哝说了几句。
“云锦书和贾家军汇合了?”初浅夕抬手瞧着指甲,吹两口气,“跑得倒是挺快。”
“八殿下,他这下可跑出咱们能插手的范围了,做不掉该如何是好,上面要是怪罪……”她身边一名身披甲胄的女侍卫不安道。
“你以为在咱们能插手的范围内,就能做掉?”初浅夕对她的语气倒是温和不少,“要是能,也不至于跑出去了。”
那女侍卫蹙眉不语。
“上头人一定也想了办法,还是拦不住,就随他去吧,别让他活着回来就好。”初浅夕说着抬脚便走,“反正他在贾家军也不过走上那么一段路,到底出了玉门无依无靠,我就不信他一人能对付的来达沓千万铁骑。那什么‘七杀命’,不过是大国师拿来吓唬人的罢了。”
“如今云锦书离了京城,也算塞翁失马,十三殿下那边应该好办多了。”女侍卫道。
初浅夕手藏在袖中搓了搓。
“这小姑娘……”她竟然有几分犹豫。
女侍卫成婳跟着她已经十多年,还是头一次见到八殿下在杀人的事情上犹豫。
仿佛上次进京改变了她的某些想法,直至多年后的今日依然奏效。
“十三殿下还有用?”成婳猜测道。
“大国师不让对她动手。”初浅夕想起上次去摩天塔,虽然岳清欢话没有说得那么直白了当,但是看得出也听得出他有多少警告。
这些年他放手让初月晚去做了那么多事,甚至闭关后也甩手给那小家伙一段时间,初浅夕不由得怀疑,岳清欢是不是真的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接班人在栽培。
种好的树长大了,砍的时候或许会有些于心不忍罢?
但岳清欢那种人的决定……谁敢说准呢?
初浅夕的神情越发紧张。
“三皇姐最近状态如何,听说她正和托玻王的那群女人斗得乌眼青一般。”初浅夕说着挽了挽鬓,那湿漉漉的感觉令她分外不适。
“自打年前来了那次信之后,三殿下再也没有新寄书过来了。”
“该不是死了?那书信光是过来就得走半年,想给她上香都来不及。”
初浅夕说完觉得心烦意乱。
她从来没有放弃过撬动父皇的位置,但是要当皇帝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她甚至不知道,究竟这场旷日持久的斗争中谁会是主导者,更不要提赢家。
藏在背后的人有多深,着实难猜。
“老二一点动静都没有,是什么意思。”初浅夕自言自语道,“明明萧瑶华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当初撕破了脸也要嫁给老二,不就是看中他在父皇心里的位置?难不成岳清欢选了老二,却只是想让他做傀儡皇帝么?”
她身上实在是潮得难受,驸马察言观色,给她递来添了熏香的小手炉和烘干的手套,卑微顺服,格外殷勤。
成婳方要搭话,却瞥了一眼她身后的驸马,露出些微的警惕。
驸马侯玉奇软弱小心的模样好似个下人,除了那一身衣裳还可以充作门面,其他处处都让成婳看不起。
为何皇上要将金枝玉叶的八殿下嫁给这种窝囊废男人。
她不禁心里唾弃。
“八殿下,二殿下对萧瑶华始终不满,这些年的风流事都是为了掩盖萧家对他的控制啊。”成婳道,“他如此不问正事,萧家不能拿他如何。只要大国师心里清楚,他们就算没押错宝。”
“老二不是那种性子。”初浅夕摇头。
“八殿下,人的性子会变的。”
成婳这一言倒点醒了初浅夕。
“只要父皇和初永望消失,我不在乎谁当皇帝。”初浅夕回头牵住她粗糙的手掌,“老二也行,老六也行,老十一也无所谓。那个针对我和我母妃的云怀瑾,和她的孽障都要付出代价。”
成婳反握住她的手,给予她坚定的支持。
“那何必还要留十三殿下?”成婳推波助澜。
初浅夕想起小皇妹天真无邪的模样,觉得很是刺眼。
她并不讨厌这个小家伙,那孩子说出以后可以给她依靠的时候多可爱啊,可是她又要依靠谁?不过是她母后和太子哥哥罢了。她给的承诺虚无缥缈,还不如一柄铡刀来得痛快。
给人无法实现的希望,比彻底的绝望更可怕。
“不能我动手。”初浅夕道,“如今父皇对达沓发兵,若达沓人可以做这件差事,再好不过。”
“达沓……”成婳思索。
“给三皇姐去一封信。”初浅夕说道,“问问她还活着没有。”
“和达沓国接壤的,可不只有大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