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皇后顿时心里一阵发冷。
云锦书气息不改,看着葛太后苍老浑浊的双眼,年轻俊美的容颜微微带着点笑。
“太后说中了,锦书想要的,暂时老初家还真给不了。”他说到。
葛太后饶有兴味:“怎么的,你还惦记着裕宁的洗三盆呢?”
云锦书苦笑:“洗三盆,太后也没忘记。”
殿中阴沉的气氛让他们一笑给笑散了些。
“你当真只想要个盆?”葛太后依然不能理解。
云锦书点点头:“只要一个盆。”
葛太后道:“多点别的好不好?”
云锦书:“可能不太好。”
葛太后拍着膝盖叹气,对云皇后道:“你家这个小子,钻牛角尖的德行倒是和云勤老狐狸十分相像。”
云皇后无可奈何地笑笑。
“云家小子。”葛太后对榻前青年低声道,“哀家从未怀疑过你的忠心和能力,只是你还太年轻了,凡事,多听听皇上和你父亲、姐姐的,千万记得,好好活着。”
云锦书郑重地应下她的嘱托。
葛太后让他下去,云锦书起身退后,离开坤慈宫。
云皇后留在殿内,等待着葛太后的发话。
“皇后。”葛太后说着有些咳嗽,连漪扶起她顺气。
“太后请吩咐。”云皇后主动接着她的话。
“咳咳、那封信你给皇上了吗?”
云皇后点头。
“现在不要急着给他。”葛太后说着,喝了一口茶,稍微能说话了,“等一等……等一等……”
云皇后明白她所谓的等是要等到什么时候,不由得心中一阵发酸。
她托付给云锦书大皋朝的未来,太子和公主都担负在了云家的身上。
云家作为外戚却只有一脉单传,不会对大皋朝的朝政有什么威胁。而云锦书,也还只是个没有成年的孩子。
可是,云皇后并不希望他卷入这么多。
做个富贵闲人不好么?不去考什么功名,不去建功立业,只要继承荫庇好好地度过此生,就这么难么?
那封需要交给皇上的信,云皇后已经交了出去,却也劝过皇上三思。
可太后心意已决,又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违逆她老人家。
云皇后左右为难。
“哀家知道,你心里有所顾虑。”葛太后对她说道,“可是那小子注定不是等闲之辈,你压不住他的锋芒。”
“太后教导的是。”
“何况哀家现在越来越透彻了。”
葛太后说着脸上带着点笑意,眼神有些憧憬:“或许人老了,反而能想起很多早年的事,也能从自己的身上,看懂后来人的心。”
云皇后只唯唯应诺。
那封交给皇上的信,上面葛太后亲笔所写,要在她殡天之前,定下云锦书与初月晚的婚事。
云锦书那用于托词的洗三盆,早已不算什么了。
……
大皋朝圣诞十年暮春,太后薨。
这一切如前世进程,丝毫没有改变。
由于早就有所预料,初月晚从太后病危之时就一直陪在她身边,直到太后在睡梦中停止呼吸。葬礼办了七日,漫天都是香灰的味道和飘散的纸钱,初月晚记得那些已经接近入夏的日子,阳光明媚得晃眼,太后走的时候,仿佛天地万物都在新生。
太后这一生的病痛,终于随着药香消散了。
祭典上初月晚亲自为太后送灵,祈祷她在另一个世界宁静安详,就仿佛上一次清明时节她在幻境中的所见。
耄耋之年,睡梦中平静离世,是喜丧。
老皇帝的伤怀裹在至尊的威严之下,不能轻易的表现出来,而更多的人们没有太过悲恸,都按照丧事喜办的流程予以祈福,都希望和太后一样长寿福禄一生。
初月晚来不及去想太多,陪过太后去世,办完了葬礼,她又急忙回到宸极殿去陪父皇,只有在女儿面前,老皇帝可以不再保持端庄严肃,而是显露出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儿子难以释怀的哀伤。
这种时候,疲惫是什么,就已经察觉不到了。
如此耗了将近一个月,该忙的事情才算忙完,皇宫上下都在守孝,来来往往都是一片白衣。初月晚稍微清闲下来,不用再起早贪黑地出去念经文,这忽然的转变倒让她十分不适应,只要一开始闲着不做事,脑子里就会浮现出葛太后的音容笑貌。
想着想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怎么可能会割舍得下呢?
疼爱过自己的人,陪伴过的人,就算是早就有所准备,也无法立刻接受再也不能相见的事实。
这股后反劲儿让初月晚寝食难安,几天里几乎没有吃什么东西,没精打采地昏昏沉沉,睡一觉起来就哭一会儿,哭完了躺下接着睡,越来越迷糊。
云皇后和老皇帝倒已经回过神来,每天轮换着陪着初月晚安慰,老皇帝还让把初月晚安排到宸极殿的暖阁里面住些天,给她讲讲故事。
本身就很辛苦的初月晚还要应付父皇母后的过度关心,更加疲惫了。
初永望也来看她,但是不怎么多说话,只是跟她聊一些并不相关的事情,初月晚还算能在太子哥哥这里获得短暂的平静。
只是,小舅舅没有再进宫了。
外男长大后要进宫需要皇上的准许,小舅舅进来一趟不容易,初月晚很清楚,可是她依然希望对方能够出现,或者,在梦里。
梦里……
初月晚昏昏沉沉,不想从床上爬起来。
她总有那么一会儿时间,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前世的某个时候,但是睁开眼睛,依然在这边。
睡梦中一只手轻轻搁在头顶上,初月晚睁不开眼睛,看不到对方。
她还是睡过去了。
“最近晚晚很容犯困。”云皇后道。
坐在床榻边的云锦书轻揉着初月晚的头顶,不想把她弄醒。
“累了,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云锦书说道。
“晚晚一定想见你,这次你等到她醒了再走吧。”云皇后在旁边坐下,命人添上些茶水给云锦书。
云锦书点头:“皇上准了?”
云皇后:“你现在是什么人了,他还不准?”
云锦书一时说不上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