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永望困惑。
“你以为这京城是堵密不透风的墙?”云皇后问,“你以为锦书一个人守口如瓶,就不会走漏了风声?”
“母后认为如今儿臣还有回头路吗?”初永望索性不与她争辩,“母后既然知道是谁幕后做鬼,就应当为儿臣断去这个心病。”
“本宫何尝不想断了你这个心病。”云皇后实在心焦,“你父皇病着,许多事不会留意,何况有本宫在他身边阻挡那些试图进谏的人,可是此事拖得越久,前朝就越会介入得深。若是整个朝堂都知道了,你身为太子,就必须在皇位与初永年这件事之间做个取舍。”
初永望沉默。
“还有,本宫要你清楚,若要人不知,有些事便要亲力亲为。”云皇后起身走到他面前,语重心长道,“先皇后当年为了做掉裘家这个心病,连造反这样的话都传得出来。”
初永望一时疑惑,抬头看着她。
“皇帝的后宫与前朝终究是一体的,你也不可除去这个麻烦,而且,你最好会利用这个麻烦。”云皇后说。
“母后既然知道母后是谁主使,为何一直兜圈子而不说?”初永望冷静着。
云皇后眼神偏转:“本宫告诉你,你若是将那些人都处决了,便是自己往自己的头上扣了一个罪名。”
“儿臣知道定是前朝之事,可是身在后宫的母后都清楚,儿臣却还需要指点,实在是辜负母后的一片栽培。”
“倒也并非你猜不到,只是你不知其中盘根错节的关联。”
云皇后转来对他说:“你只需答应母后,不会轻举妄动,母后自然会为你摆平。”
初永望这时已经猜了个大概:“此事母后可以摆平,便说明后宫里的人可以插手,目前宫中已经没有人可以和母后一较高下,恐怕和云家有关……”
“谁最希望留下你的血脉,你心里清楚。可是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云皇后道,“既然已经发现有人动手,那么只消除去根源,此事平平静静就过去了。”
初永望不予答话,云皇后自以为交代清楚,便准备出门。
“儿臣这么多年竟不知母后为裘家做了这么多。”
闻言,云皇后停住脚步。
初永望在身后看着她:“这一群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布设的?他们在朝堂,在江湖,究竟多少年来,一直在为这一天绸缪?”
云皇后静默不言。
“一个裘鸣不可能只凭着自己立足这么多年,他先前始终与母后内外勾结,将爪牙一点点安插在京城。”初永望一字一句对她说,“睚眦必报之人,实则是母后啊。”
“本宫一切都是为了你和晚晚。”云皇后转过身来,“我这么多年的绸缪,不过是想保护我自己所爱之人都平平安安度过一生,本宫是背负着什么而降生的,本宫无所选择,可是本宫至少可以替你们多铺一条可选的路。”
“那么对父皇呢?”初永望问,“您也恨他吗?”
云皇后犹豫片刻,苦笑道:“本宫倒也未曾想害过他,时至今日,本宫依然希望他能够一概不知地安享晚年。”
初永望也笑了:“可是母后这么想就过于天真了,您帮裘家复得朝堂,怎会不知裘家的仇恨指向的是父皇?父皇一日还在,他们就一日不会罢休。”
云皇后摇头:“这些就不必望儿多心了,本宫自会解决。你还需要将根源断个干净为妙。”
“儿臣不从。”初永望断然回绝。
云皇后微微叹气。
“儿臣现在一是瞒父皇,二是瞒朝堂,三是要给裘家一个交代,母后是这个意思吧?”初永望说,“那若是没有父皇,平息朝堂,把裘家插进来的钉子一颗颗地拔掉,是不是就高枕无忧了呢?”
云皇后一惊,忙拉住他:“不是让你安分守己不要轻举妄动吗?你就算不在乎本宫这个土埋一半的老太婆,还不在乎晚晚了吗?”
“为了裕宁才必须这样做。”初永望道,“儿臣要保住的,就是裕宁想保住的人,儿臣要做的事,就是让今后儿臣自己不会受制于一个处心积虑复仇而盘根错节的势力网。儿臣不愿母后从出世直到百年都是别人的棋子。”
他扶住云皇后的手臂:“母后,您若是愿意帮儿臣,便告诉臣一件事。”
云皇后不解:“裘家要初永年的子嗣断绝,本宫已经告知与你,还有什么事?”
初永望摇头:“不,而是儿臣怀疑……现在在牢里关着的那个裘鸣,是假的吧。”
……
风吹拂纱帐,空寂的屋内愈发寒冷难耐。
纱帐之外的几个人影不知何时退了出去,这一点点细微的变化就惊动了里面静卧的人。
熟习武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哪怕只是呼吸声也逃不过他的判断,唯独如今失去了那观察六路的能耐,只听得动静,确认不到情形了。
“何人?”他问。
那动静在走动,没有收敛,没有修习武功的特点,然而步履宽阔,不是平日小心谨慎行色匆匆之人能走出来的步伐。
甚至有些过于熟悉。
他几乎不敢断定。
“皇兄,你连我的脚步声也听不出了?”
初永望说着,掀开帘幕走到他的面前,此时此刻,静静坐在榻上一动也不能动的人,双眼为白纱蒙蔽,双腿残废僵直,正是本应死去多日的初永年。
“九儿……?”初永年伸出手。
初永望握住他的手,在他面前坐下:“今日母后还来向我问候你的消息,告知我当断则断的道理。”
“那么九儿就该听皇后娘娘的话,何苦留我一命给自己买下隐患。”初永年话音颤抖,“反正我如今对世间别无留恋……你杀了我也是一种成全。”
“我说过,你们谁也别想再左右我的决定,你要生还是要死,都不是你说了算。”初永望攥进他的手,“什么别无留恋?你的儿子我都替你保住了,哪怕有朝一日他们会向我复仇我也根本不在意,我所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和你之间留一份情面,即便如此,你还没有留恋?”
初永年别无所言。
初永望盯着他:“皇兄,我还应该做什么?难道……杀了父皇你才安心?”
说完他转头就要走,初永年突然将他拉住:“不可,你杀父皇,我为你做的又是图什么?”
初永望面色平静,眼神却无光:“皇兄从前看似嚣张,实则色厉内荏,胆量也不过如此。但是我可以像皇兄证明,皇兄为我能做的,我可以十倍百倍地为皇兄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