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可否听臣一言?”朱一刀恭恭敬敬地对着万历重重地跪了下来,“先请陛下答应臣,不治臣妄言之罪!”
“哦?不妨说来听听。”万历一下子来了兴趣。他知道,这个朱一刀总有些与众不同的法子,不管是练兵,还是前一阵子的生活体验活动,都显示出这个人似乎和其他大臣有很大的不同,最起码他不是迂腐之人。
“臣有个想法,既然京师现在地震损毁严重,那么灾后重建必定是重点工作。无论如何也得让百姓平安度过这个年!臣认为,既然在江浙一带富商如此之多,不如在整个大明宣传:如果有谁能够出资帮助京师灾区进行重建,那么他们的名字将被刻在该建筑物前面的功德碑上,其子孙可以名正言顺地考科举,而且还将免去他们一年的税赋!不知陛下认为如何?”
万历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不行!朕看你是疯了吧?我大明朝的沈万三下场如何你大概不知道吧?!还有谁会做沈万三第二?姑且不论那些商人愿不愿意,百官是否反对,光是朕这一关你都别想过去!列祖列宗留下的规矩,绝对不能破在朕的手上!”
“陛下!”朱一刀第一次对这个皇帝真心实意地磕头,“这次京师大地震,死亡的百姓加上官员,已经达十二万之多!受伤的残废的更是达几十万!千秋之罪,百万生灵呐!难道陛下就真的甘心在后宫无所作为,让百官们年年痛骂不成?这次若是陛下能够处置得当,不仅天下民心将归于陛下一身,而且以后那些乱民再想造反就绝没那么容易了!更何况那些商人什么都不缺,唯一缺的就是名分!朝廷不用出一分银子,就能完成整个灾后重建工作,而且还能收买全大明的人心!一本万利之事为何不做?”
“这天下将来的安危,全系于陛下一念之间!还望陛下三思!”朱一刀的额头已经在大青石板上磕出了血。
“朱一刀!你好大的胆子!来人——”万历狠狠地把手中的名贵茶碗砸在了他的头上,屏风后的狼群们应声而出,看着这对大眼瞪小眼的君臣,都不知道该怎么做好了。
万历气呼呼地在大殿里来回转着圈,指着朱一刀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知不知道让你带兵入京赈灾是什么意思?!就是为了让你能攒够足够的政治资本,只有这样以后你的官路才好走!可你现在倒好,还没当上官,居然就真的操起官心了!别忘了,你一个锦衣卫千户,根本就不够格处理救灾的事情!”
“臣是大明的官员,当然要尽自己的职责,不管其他人怎么样,做一天官,就要做一天事!”朱一刀不卑不亢。
“全天下的官都是贪官,佞臣!只有你一个人是忠臣,贤臣?!”万历愤怒地指着朱一刀,气的全身直发抖。
“臣只是直臣。”老朱平静地答到。
万历脑子有些晕,完了,好不容易以为选到一个听话的人来做自己的代理人,当自己的木偶,没想到到头来还是一个张居正式的人物,一个海瑞式的人物。看来自己还是看走了眼呐!
“来人!把他押入死牢,交大理寺审问!”
狼群们立刻走上来,拉住朱一刀就往外拖。只是他们的眼神里,多了一丝钦佩。
刚走出殿门,就看见申时行和新晋内阁的王锡爵,许国,王家屏四个内阁大学士站在外面。原来还是灾后重建的事情,大明的国库已经快见底了,这几个内阁当家人也没了法子,几个人一商量,关键的地方,还得万历拍板决定,于是几个人合伙来找他,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解救现在危局。救灾是必须的,如果放任不管,大明的民心将丧失殆尽;但如果管,银子从哪里来?
才走到外面,看守的小太监就紧张地向几人做了噤声的手势,大家都有些奇怪,怎么了?走近一听,才知道是万历正在发火,听了一会才发现,那个朱千户也正是为了此事而来。只是他的办法……着实让几个人哭笑不得。这法子不是不行,而是根本行不通!不过有一点倒是让几人连连点头,这个朱千户,爱民之心确是难得!一个锦衣卫,不顾自己的身份地位差距,贸然向皇帝提出这种办法,需要多么大的勇气?尤其是最后一句话,更是让申时行点头不已。“臣只是直臣”这种话,只有海瑞那种人才说的出来。
只是万历的愤怒却超乎大家的想象。把他押入死牢,交大理寺?王锡爵有些好笑,大理寺怎么敢轻易地审锦衣卫的千户?万历不过是想给他个教训,并没有想杀他,置他于死地的意思。不然早就拉出去斩首了。
“我大明从此又多了个沈炼呐……”王家屏看着朱一刀被拖出去的身影,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看到几个人还是为了银子的事情而来,正在气头上的万历冲着四人吼道:“朕已经说过了!内帑也已经空了!你们身为朝廷命官,一品大员,难道就不知道想想办法?”
“陛下莫慌,臣以为,现今当务之急还是要安民心。无论什么办法,还是得让民心安定才行。至于什么时候救灾,怎么救灾,这些可以再议。”申时行还是展示了他那无以伦比的捣糨糊功夫。
万历的火气这才稍稍降了点:“朕听说午门等几个门已经快修复好了?”
“确是如此。不管再怎么样,再苦也没有万岁苦,再难也没有万岁难呐!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都在陛下一肩之上,若是臣等连修个午门还要让陛下如此担心,那还有何面目再面对陛下?”许国这个人别的不行,唯独一个优点:嘴甜,会说话。所以他的官运也远比一般人亨通的多,再加上这个人的油滑更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入朝为官多年,竟然找不出一个他得罪过的!
“你们倒是说说,这灾后重建的事情,究竟该如何办?”其实万历也为这事着急上火,只是那个朱一刀太不会说话,才让他盛怒不已。什么叫在后宫无所作为,让百官年年痛骂?朕也不过是不愿意和那些言官们计较太多,以免群臣认为自己无容人之量。谁知道这些言官们竟然无所不骂。那大街上骂街的大婶跟他们比起来,都是业余的水平,论骂人,这些言官绝对是职业水平!人家骂街大婶还有个休息的时间,可是这帮人,早上骂了晚上骂,晚上骂完第二天早上起来继续,完全没有要消停的意思!要不怎么他怎么碰见这些人就头痛万分?那个朱一刀,实在是恃宠而骄!关他两天也好,磨磨他的性子,让他知道,自己到底是个怎么样的身份地位!
“臣以为,可以先让河南山东湖广等产粮大省,把他们的余粮全部运到京师,以解燃眉之急;至于银子,或可让江浙等地提前把明年上半年的税赋给收上来,这样暂时可以缓解一下财政之压力。江浙等地向来富庶,哪怕能收上来一半,也是好事啊!”王锡爵深思熟虑之后,提出了这个意见。其实他并不是不知道,提前收税会带来民众怎么样的反弹,不过江浙毕竟富庶,就算有些反弹,总比让京师及其周边百姓因灾造反的好。现在只能这样拆东墙补西墙了,除了朱一刀那个异想天开的办法——这法子不是现实上不可行,只是理论上不可行,让那些商人如此捐助赈灾,只怕会带来严重的后果:这些名声都能用银子买来,那官爵是不是也能用银子买卖?
对于这些深受儒学教育的官员来说过,此风绝不可开!哪怕是京师的百姓死完了,也不能开!
“先这样吧,都下去吧……朕有些累了……”万历揉了揉太阳穴,头又开始疼了。与其让这些官员们在税赋上来回扯皮,其实不如朱一刀那个法子有效。说实在话朱一刀的法子有利有弊,关键还是得看怎么操作了。不过说到底,还是万历自己仍然活在张居正的阴影下,没有走出来。他自己是绝对不会主动去做这些事情的,如果朱一刀进了内阁,这办法或可一试;可他不过是个锦衣卫千户,之前又已经做出了不少匪夷所思的事情,如果他要是被百官们弹劾,万历自己也脱不了被骂。所以只好先放一放。
走出养心殿门,申时行突然问王家屏道:“王大人,你倒是说说,这个朱一刀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王家屏摇了摇头:“我也看不透他,不过,在他的身上倒依稀有那么一点张居正的影子,又似乎有一点海瑞的性格……阁老,听说此人对阳明先生的心学有些研究?”
“何止是有研究!老夫一直怀疑,此人是不是张居正当初给自己留下的希望!”申时行的眼神突然变的锐利无比!(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