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大户们不愿意低价买田,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得不到什么好处。八石一亩虽然他们不会亏到哪里去,可若是把他们逼急了,暗中勾结倭寇也并非是什么好事。是不是……也能像一刀哥之前做的那样,给他们一些荣誉性的空衔?商人都是逐利的,他们应该清楚,如果不要这种空衔,皇上再次落下的就很可能是……”沈慧的眼光何其灵动,看着老朱和万历的眼珠子越瞪越大,赶紧闭住了嘴。
“那你想过没有,商人们的欲望也是很强烈的,等到他们不再满足于这种空衔了……该如何是好啊?”沉默了半晌,老朱才堪堪地说道。他没想到沈慧居然会琢磨出这种主意,尽管还是有不少的漏洞,可最起码也算是个两全之策。难道这就是自己在京师瞎折腾的后遗症么?
“既然是空衔,能给他就能收回啊!而且可以找出无数个理由来!在皇上的面前,就算他再怎么富可敌国,也终究是不堪一击的!”沈慧笑嘻嘻地道。老朱顿时一脸黑线,看来还好自己没有天天在她身边,不然她终究会被自己给带坏了!现在居然都学会暗中拍皇上的马屁了!
万历却依然如看见鬼了一般直直地瞪着她。老朱心里一沉,坏了,一般被皇帝欣赏的女人都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尤其这女人还是自己马上就要生孩子的老婆,他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在桌子下面踢了踢沈慧的脚道:“朱大兄弟,我这婆娘自从怀了孩子,就好胡言乱语!你可千万别当真!咱俩再琢磨琢磨,看看是不是能有其他的两全之策……”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万历一拍大腿,忽地站了起来,抖索着手指着沈慧半天说不出话,肥胖的他由于一口气没喘上来,看样子有些发抽,老朱趁势恶狠狠地瞪了沈慧一眼,赶紧扶住了他。
“……此乃奇女子也!朱一刀,你好艳福!好眼光!”万历只差说朱一刀你竟然敢捷足先登了。老朱一头的汗水,忙不迭地道着歉,连连说着女人说的话都不能当真,都不能当真!
“那你的意思是说,以前太后的话也不能当真了?”万历忽然换了脸色,阴沉沉地说道。这下子老朱彻底傻了眼,万历话里的意思还不够明白么,他这个皇帝是太后跟张居正定的,若是照着老朱的逻辑,女人说话当不得真,那不就意味着他这个皇帝也当不得真?
朱一刀对万历联想的功夫已经是敬仰的如滔滔黄河般一发不可收拾了,他惊恐万分地打算干脆跪下磕头认罪,现在沈慧的肚子里已经有了小一刀,可不能像以前那样乱说乱来了!可万历却又换成了喜笑颜开的面孔:“嫂子这个主意不错!回去我找皇上说说,看他是个什么意思!”
接下来这顿饭老朱吃的是索然无味。万万没有料到,一群人借着改稻为桑在浙江斗的是你死我活,却被自己的老婆在饭桌上的戏言就给解决了。这算是命么?他不知道,他只知道万历离开的时候是心满意足地哼着小调走的,他还知道,改稻为桑绝对不会因为给那些大户们空衔就能停止的,朝中那些人也不会因为这就停止相互的攻讦。
就在老朱准备伺候沈慧休息的时候,宫里的狼群来了,通知他明天务必去宫里一趟,皇上有请。老朱的手一抖,拿在手里的薄被子就掉在了地上。那狼群却嬉笑着贴近他,轻声地道,放心好了,千户大人你得请客,皇上说你有功,有大功!
有大功!一听这个朱一刀的心里就直发毛。改稻为桑浙江付出了那么重的代价,朝廷实心为民的官员付出了那么多的心血,皇上居然一句话,他有大功?那这些人……他已经决定了,他们既然能够为民为名做了这么多,争了这么多,自己也要为他们争取一些什么才行,
第二天一大早,老朱就穿戴整齐地到了玉熙宫。一路上,见到他的大汉将军们无不庄重地行注目礼。做锦衣卫的人很多,做锦衣卫千户的人更多,但能做到他这个地步的,却仅此一人。可朱一刀却怎么都觉得不是滋味。就在他早上来之前,刚刚收到的线报,秦密的审问已经出现了重大突破,王大牛交代说,他们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倭寇,那人卖粮,他们买粮,但就在刚刚交易完成,他们准备把粮食往回拉的时候,大队的军士们像是刚刚准备好的一样,呼地冲了出来,但官兵的行为却极其可疑,疑似倭寇的那卖粮人跑的并不快,却没有一个官兵去追,他们最开始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跑,是因为看到官兵们全部朝着自己冲过来,才下意识地撒腿就跑;而且根据他的交代,就在大堤溃堤的前天晚上,有人看见大堤上站满了军士,本想过去看看,但因为害怕就放弃了。也就是这个决定救了那人一命。
当听到这里的时候,老朱惊的出了一头冷汗。毁堤淹田这件事,皇上心里有数,那些人心里也有数,但万万不能再让其他人知道了!钱宁已经用自己的前途扛下了所有,如果其中再出变数,这把火烧起来就没法灭了!他凝重地不顾自己字迹丑陋,给秦密写了封亲笔信,毁堤淹田的事情已经结束了,到此为止了!不能再查下去了!王大牛的事情也不要再牵扯到省里或是其他人,既然没有证据证明他们通倭,而倭寇又没有抓到,把他们放了,这件事情也只能到此为止!现在秦密要做的,就是稳定人心,朝廷马上就要出新的政策了,不管怎么样,立刻放人,暂停所有的审问调查!
想了想他还是觉得不放心,于是下令回报的探子,八百里加急先给邓艾指示,让他想办法堵截,秦密可能派出送呈报的使者,如果不能悄悄地修改那呈报,就把使者连人带呈报一起干掉!非常时期当用非常手段!
因此在走向皇宫的这一路上,老朱的心里一直都在犹豫。秦密越来越不像他的恩师张居正,那般地足智多谋,更像是有官场亡命徒之称的海瑞,在拿自己的一切去赌,赌自己不可能的胜利。
待到了玉熙宫,当看见万历正勾着腰戴着老花镜,聚精会神地在研究《金刚经》时,他总算是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皇上的背是怎么驼的,可他还是不明白,皇上什么时候开始转信佛教了?
眼见着一时半会儿万历还不能停止,老朱只好讪讪地走到了大堂中去等待。蒋光头悄悄地贴了过来,轻声告诉了他缘由。
郑贵妃在之前的一次来玉熙宫时,不知何故,两个人就聊到了三皇子朱常询的身上。郑贵妃对万历到现在为止如此大好的形势下还不立他为太子很不满意,而且她天天见不到自己的儿子,要万历把儿子从京师卫所中给带回宫里,在军营实在是太受罪。可万历突然对她大发雷霆,说她根本不像是一个合格的母后,只知道一昧地惯小朱常询,让他在皇宫大内干什么?既然要立他为太子,那他就必须得有一个太子的气势,手段和狠心!自古为帝者无不如此!唯有军营才是最好的磨练之地!到了最后,万历毫不留情地数落到,跟自己母后当年的贤明比,郑贵妃这个母后差的太远!
就是这最后一句话彻底的伤了郑贵妃的心。她哪里敢跟太后比?能跟太后比?到现在为止她还不过是个贵妃!那个废物皇后居然还没废,后宫那么多的嫔妃,不就是因为那个贱人先生了个儿子吗?一气之下的她还想着万历能宠着自己,居然甩手就离开了玉熙宫。万历气的浑身直抖,好嘛,大臣们不把朕当回事,现在就连个女人也不把朕当回事了!难道你就不知道,正因为朕要立迅儿为太子,才要更加地磨砺他,让他以后能够不像朕一样被这些大臣胁迫,操持!才要把他放在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朱一刀手下熏陶,你怎么就这么蠢,不能理解朕的苦心?
玉熙宫里到处都立着先皇爷爷嘉靖的字句,老子的一些经典名言,万历越看越火,什么无为之治,什么反对斗争,自己最喜爱的妃子居然都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刚好楠木书橱里有本佛经,他随意地抽取出来,看了两页就再也丢不掉了。莫非是自己还没有悟透?一时兴起的万历每天都要拿出经书研读一番,尽管不求甚解,可佛学中那种充满着智慧的禅机却让他再也不能放下经书。
呼。老朱的心里松了一口气,佛教好,最起码这玩意鼓励人们向善,而不是像老子那样消极。
可他不知道的是,万历在昨晚从他家离开回到宫里,脑海中再度出现沈慧那种洒脱智慧的眼神,蓦然觉得自己之所以没能先遇到她,还是因为自己的修为不够。若是能凭借着深刻的禅机或者是修为,娶到这样的女子为妃子,岂不是要比用身份去征服她更有成就感?突如其来的感觉让他研修了一夜的《金刚经》,而且大半夜地派人去京师的寺庙里找经书。(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