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几天,一切打点妥当,便起程前去那法华寺。
法华寺原本便是皇家御用祈福积德之地,与储仙庭距离并不远,步行不过半小时便到。古钟悠长,佛谒嗡嗡,烟香袅袅,处于这大山禁地之处,彼有几分不争世外的景意。
一个月不见,惜茹清瘦了许多,原先嫩白圆润的脸庞都蹋了下去,双目红胂,形神俱悴。衣裳也从原来的金缕玉衣,换上了青衣袼淄,彼为粗糙。
心想她从小也算是锦衣玉食,却落得如此下场,尽管与她并不相熟,还是禁不住有些红了眼睛。只是宫中纷争从来就是残酷,明刀暗箭,不见半点血腥却步步惊心,丝毫闪失不得。次此她被暗算,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醒出头?
我原本以为,她定会哀哀泣求,请我帮她申冤辩白,却不料见着我时,她面容冰冷,垂眉不理。对她,我始终觉得惭愧和内疚,毕竟事件因我而起,她却要无辜受过。
"姐姐!"我颤声轻轻的道出一句,是我自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出自内心的呼喊。
惜茹冷哼,侧身子让开我:"周怀玉如何能承得起贵人大礼。"
我心被揪了一把,她是在怨我不帮她向皇帝求情吗?是的,我太自私了。而萧恒趁得此机会,暗语机指,希望我能长留宫中,我生怕自己受累,竟然就真的不帮她多说两句。
我咬咬牙,为难的垂下头:"都是妹妹的错,姐姐...要怪,便..."
话没说完,怀玉便猛的一转身,柳眉倒竖,脸涨得通红,竟然一脸怒容:"得了,少在我面前惺惺作态!"
她咬牙:"周绣玉,我只当你机心深重,却料不到手段辣毒得很那!"
我瞠目,正想要解释:"姐姐,请听妹妹..."
怀玉暴声打断我,尖声大喊:"你既然已经走了,为何还要回来!若不是你,陛下与我一直情浓恩爱,鲡鲽情深下去。我就知道,你一直对我怀恨在心,怨在未出阁前常责罚你。哼,我娘说得对,贱种便就是贱种。你娘是贱货,你也是!"
我脸涨得通红,只当她怒火上头,口不择语。
怀玉怒怨没息,兀自指责:"你道我果真不懂得弹那首曲子吗?陛下他独对着我时,不知弹了多少遍,我早便熟背如流了。你表面上惺惺作态,假作姿态,实际跟宫内其他女人一般,妒恨皇上对我的好,暗地里使了那迷魂之术,让陛下对你神魂颠倒,忘了我与他之间的情谊,不问黑白。"
我张了张嘴,想要解释,终化作一声轻叹,算了。
她又继续恨恨道:"我只恨那潘宾贱人!"我呆了呆,想起潘宾便是那个被收卖了的小太监,正是他将我藏身这所告了出去的。
"那贱人胆小无能,若早知他如此不济,今日的你,又怎能还气止高昂的站在我面前。"
原来,果真是你要来害我!我早已是敛下惭疚之心,冷冷的看着她。愚蠢的女人啊!
"你持着怀有龙种,受殿下宠荣,妄图着一日蹬入凤殿龙堂,哼,我原还以为,若当真是怀有龙胎便算了,当你自有福气,却原来,却原来,哈哈...你不要脸得紧,竟是在外头怀的野种..."
见她羞辱我腹中的孩儿,我又气又羞,已不是想跟她再说什么。冷冷的转过身去:"我原是以为你遭了宫中的计谋,还想着如何要帮你在皇上面前解脱一番,却原来,这一切果真是你要害我的。"
怀玉骄傲的昂起头:"少来作这番姿势,我早便得知太皇要传你进宫的,哼,你一听得那曲子,便果真过来了。还假装对我关心对我好,教我弹奏,心里却是恨不得我马上死去吧!"
我心突的一跳:她怎会得知我会见得太后?但只无奈地摇摇头:"你爱怎想,是你的事,我只告诉你,在我心里,我的丈夫只得一个,那绝不是当今的南齐皇上。"
怀玉呆了下,随即接口:"我知道,我半月前便听说了,你是骁努王的妃子。"声音转而有些悲凉:"你已是得了另一男人的宠爱,为何还要来向我争,夺了我的幸福啊!"
我苦笑:"若是我能走得了,我又何必要留在此地。"
怀玉顿了一下,突然象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你,你适才说要帮我向皇上求情的,你帮我去说,你帮我求个情去。"
我看着她,心里既辛酸又是同情:可怜的女人啊,你却是中了借刀杀人之计。是谁在暗中捂着嘴偷笑,这一下便可除去两块眼中钉。
怀玉额上渐见汗,眼神渐迷乱,她伸手过来,一把攥住我,抓得我又肩生疼:"你听得没有,跟皇上说去,你快去呀..."
门下的小月和高怀义见状,赶紧跑了过来:"七小姐请放手,七小姐!"
我用力挣开怀玉,她兀自在叫喊:"告诉皇上,我冤枉,我冤枉,我冤枉呀!"
我黯然,这句话若是她早在我跨进大门时便对我说,我定要想尽办法帮得她,可眼下...唉,我终于明白,尽管疑虑得重,萧恒为什么还是不愿再追究下去了。
怕的就是后宫越牵扯越大,乱了章套吧。
怏怏的回到储仙庭,萧恒却原来比我早到了一些,见我脸色便知原因,安慰了几句,又赏了些避寒物,这才恋恋的走了。
他仍是勤来探访,停留的时间却是短了,尽管对着我谈笑风生,温语熙熙,但眉间暗锁心事。
一国之君向来机政繁忙,要考虑和处理的事情多了,加上近期满朝风语,骁努又重兵压境,萧恒的顾虑不谓不多。我狠狠心,硬下心肠,每次他过来时都显得冷冷淡淡的。
萧恒这番决计不好受,我同样更不好受。
小月坐在我身侧叹息,有时更忍不住暗自垂泪。她是与我一起认识了萧恒,蒙得他救命大恩,更受他大力赏赐,又亲眼见证我与他互种情根,心内很自然便顺向着他了。
"老天弄人,若非小姐与那骁努王有了骨肉,皇上这番也不必为难了。"
我黯然,果真会这样吗?同时爱着两个男人的滋味,不好受。但是若非我怀有乌蒙的骨肉,这两人之中,我还会选择萧恒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