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满是疑虑,脸上却仍是一派淡然镇定:"南齐殷王翼下书记张九,见过娘娘。"
我点点头:"免了!"顿了顿,我道:"张九,我瞧着你挺面熟的,却是想不起在哪曾见过?"
张九站直了身子,看看我,又看看岂已,接着道:"卑下数年前于大周青石县有幸为娘娘驾仪,娘娘圣容不减当年,而张九,却已是老下了。"
我仿然大悟:原来便是当年与萧恒初识不久,那个雇来为我驾车的车把式。我记得那时在车厢中无聊,曾与他聊过几句。虽觉他唯利是图,但谈吐见地不俗,不象是个普通的马夫。后来他的马车在饥民的抢袭下痛失爱马,萧恒为此还赏了不少钱给他作为补偿。当初就是见他说得可怜,连我,也将自己的私房钱都拿给他。
"哦,我记起来了。唉,岁月不饶人啊,这么一眨眼,白云苍苟,一下便晃过去八九年了。"我感慨,我穿越过来,也有将近十年光景了。起初几年还总是怀念着1世纪,但自嫁与乌蒙后,这念头便渐渐地少了,我也越来越习惯于这里。
"唉,张大人,真是想不到啊,我们竟在此地此情重见了面。"
"是,娘娘还记得小人,小人真是至荣以焉,何其幸哉。"
身后的重幕,突然有人轻轻的咳了一声。
我象突然醒悟起来:"呀,张大人,听说你来得,是专程见我一趟?"
"呵呵..."张九有些干笑:"小的自知位卑人贱,难敢称作娘娘故人,我这里倒是有一封娘娘昔日故人转托的书信,请娘娘圣启。"
纸质洁白泛着青瓷般的微晕,用的,自然是一等一的上好宣纸,字迹一如萧颢,清挺峻逸,铁划银勾,每一笔都淡淡的,飘着上等宣墨特有的香气。
怜香公子,果然名不虚传。以他这等精致讲究的人,我可以想象得到,在这样的荒山边野之地,阵前临敌之境,他可以毫不含糊的在案前点起一块紫木沉香,再用最上等的燕来官砚,细细的磨出这浓浓如芝麻汁般琼黑的墨水,最后谨而重之地铺上宣纸,一笔一笔,缓缓地书写下他的话。
"一霄轻雨百花新,青衣沾露玉手素,弹枝飞絮笑春风,醉卧草堂不愿醒!"我还记得,他在沈家桃园时,玉人翩翩、踏歌而至...花树下,他萧韵优扬,与我琴筝相鸣,满天落樱纷飞,直至一曲终,他笑着对我说:"玉儿你琴艺大有长进了!"...他执着我的手,一笔一划教我写字:"呶,这便是贺朴桢闻名天下的鹤体,讲究的是字骨清硬,形体飘逸。你笔下力度有余,韵而不足,还得多练练。"...现下?我苦笑:不知萧颢能否看在我们曾经相识一场,主动退兵言和呢。
想是这么想,我还是知道兵家之道,不可能因此有退兵的可能。瞧他书信上,词句清雅文秀,句句关怀,隐隐透着情意。若是乌蒙在场看到,那肯定翻江倒海,醋意沸腾,闹得个不可开架,以他暴燥冲动的性格,说不得一怒之下便领军出战了。
想起岂已打开箭简时,奇怪的表情,我心一凛。
按理说,战阵前派出使者到敌营传达书简讯,多半是想向敌方领将表达自己的意图。他却声声在言,重点要求请见我一妇道人家,又说起是昔日故人,词语暖味含糊,多少会陷我于不义,万一给别有用心的人看到了这信,于我在骁努贵族中原本就不受喜的身份地位,必将受到更大的动摇。
我眉毛一挑,顺手卷起那页信纸放入袖间。彼有感触:"当年我在南齐养伤,蒙得王爷义薄云天,将我视如亲妹,还托得名医求诊,才有我拓拔乌鲁璃珠今日。眼下两军临战,还掂记着我旧患,叫我怎么不生感动!"
张九也跟着点点头:"王爷一向重情义,平宜亲人,张九跟随多年,深有感慨!"
"难怪我一见着你便意外了,这前你不是打算要经商的吗?后来怎会跟随着王爷呢!"我笑了笑,心想要怎么才能从他口中套出我要知道的事呢?
张九脸皮微红:"小老经商不行,不消一年便将这本钱都亏得干干净净,只得投靠了沈大人,后经沈大人推荐,这才跟着王爷,做些磨墨功夫。"
我点点头,看来,他不仅是萧颢的谋士,也是他的家臣。"一别经年,王爷他身体可好?该是大婚了吧,有几个孩子了?"
张九微微侧过身子:"回娘娘,王爷尚没婚主,倒是添了几名小王爷,去年底又新添一千金。"
我呵呵一笑:"是吗?我一向喜欢女孩子,以王爷这般人才,小千金定是玉粉可爱,唉,我受得王爷这般大恩,还不曾回报!"伸手在身上摸了摸,却发现自己来时一身男装打扮,手上脖上的小饰品什么的早都退得干干净净,只得指间一只骁努皇徵戒指,这个自然不能给。又摸了一下,摘下腰扣上那棵红宝石垂链,递了出去"这便送给小公主的一点小心意吧。哎,对了,起了名没有?"
布昆一旁接着,走下几步,交给张九。
张九俯身一揖,双手捧接:"小可代小公主谢娘娘。王府千金,闺名张九原是不敢擅称,但娘娘问到,卑下只得据实告之,小姐的名字还是王爷给起的,取之海月生明珠一句,曰:萧怀珠。"
我灿然一笑,萧颢向来喜欢女孩子,这小女婴日后定是大大受宠。
又闲聊了几句,话锋渐渐转到了两军交战。
张九说:"娘娘,骁努与南齐虽是遥遥相隔,东西各持一角,却有着友盟之谊,今日却如敌临对,实在让人感慨啊。"
我说"是呀,我还记得,当年列番月城中,两国同协盟,接着我朝太子殿下曾还亲临南齐,为贵国先帝贺寿,想不到这次南齐竟然出兵助我朝叛臣,两家不得不兵戈相见。"
他显得有些不自然,轻咳了一声:"娘娘,这次我朝圣皇接到大滋王朝的求援,恳请出兵,皇上原也是再三考虑,实在不欲这战事涂碳生灵。无奈大滋王诚意殷恳,苦苦相求,又因当年先皇承欠了他一个极大的人情,我皇这才不得不同意从中协调,望贵朝太子殿下看在两国互有协盟的基础上,能有个可坐下商量的余地。圣意还明颁,我军只作从中作个调停罢了。娘娘,小可擅自揣上,娘娘您与南齐素有渊缘,与王爷又是相识,眼下我军虽然临城,王爷宅心仁厚,实不欲对故人开战,望您能从中调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