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嘴唇像是用一种深红色的口红涂抹,紫的可怕,脸上的皮肤和粘膜皆是成樱桃红色,她皮下的细微血脉在微微暴露,仿佛无数的树根在她脸上攀附,并无限地包裹起来。
“我想你发誓,我一直还爱着你,我原谅你的所有,我希望也能够原谅我的一切。”熙在诚恳地向她祈求宽宥,“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世界,我并没有亵渎我们的爱情,因为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别人,自从遇见你后……”
“我不会阻止你现在的行为,但是请你让我把话说完,你再让这个世界毁灭。”熙坦诚地说,“咱们都没有错,错的是捉弄我们的命运,命运安排我们邂逅,又安排我们共同泯灭,这是不妥当的,因为我们有能力去阻止这场还不应该泯灭的浩劫,命运的过程仅仅是错位了,但是咱们彼此的爱还在紧紧地相连着,不是么?”
熙的语气开始变得很慢:“相信我吧,现在还不是泯灭的时候,那些你眼前出现的人,都仅仅是过客,他们仅仅是在你虚幻的世界里,而我还是真真实实地存在在你身边的世界里,我能直接死去,永远地消失在你面前,但是你臆想的虚幻世界里,一切都不会永远地消失,它们仅仅是一个开端,没有结局,无休无止地存活在你的脑海,所以,你没必要理会它们,让它们在你意识里自生自灭吧……”
希璟的视线前,那些熙身后的面孔已经逐渐开始模糊淡化,仿佛被无形地变成灰烬消散到了空中,他们的五官在不断地扭曲,消融,然后带着各种尖锐的,嘶哑的,绝望的喊叫声消逝在空气中。最后只剩下一个站着的满身是血的男人。
“希璟……”熙发现她的目光逐渐凝结了一般,她躺在那里,浑身僵硬着,再也没有了动弹。希璟已经严重一氧化碳中毒,她睁大着眼睛晕厥了过去……
“希璟!希璟!”熙冲进迷弥漫着浓重的煤气的厨房里……
这个秋季很快过去,下雨天已经很少了,时不时有一场,但是都是很短暂,经不起任何考验,仓促地滋润了一下大地,就匆匆地收起了云朵。天气吝啬得如不失一粒铜板的王老五。
那个废弃的公园里,一条长满绿化树的林荫阡陌小道上,已经落满了枯黄的叶子,一直没有人去打扫,那个冰冷的祭祀台上又增加了一层厚厚的腐败物。公园里完全没有了夏季溽热的味道,一切变得清凉而沉寂起来。
凯风漫无目的地在那条林荫小道上踽踽踱步,眼前的出现了一张长形石凳,一些镶嵌进去的铁条已经锈迹斑斑,在这冷寂的氛围里似乎还能闻到它散发出的金属锈腥味。
他缓缓的走过去,倚靠在那张石凳上,脸上有些漠然。仿佛几个月前,所有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从风衣的内袋里拿出一瓶药物,然后倒出一粒,抛入口中,没有任何水送,他故意地把那里药丸推到舌尖的牙齿上,然后细细咀嚼,品味药丸它该有的苦涩入髓的味道。
如果想知道一种东西最真切的味道,那么,在舌尖前,用牙齿嗑碎,它的所有元素都会被你摸探得一清二楚。凯风现在眉头稍稍蹙起,他的味蕊在抵触这股苦涩难当的味道。
很苦,真的很苦。
在石凳上呆坐了很长时间,他看了看手表,时间不早了。
明天是十六号,是个特殊的日子。
他在车子里买好了很多营养品,罐头,牛奶,饼干,糖果,塞得车后箱满满的。明天,他要去一趟,而且每个月都要去,依旧买一样的食物。
“你很执着。”凯风刚从石凳上站起来,一个人的声音就从他侧面传来,凯风扭头一看,是熙。
凯风的脸上有些许惊诧,他缓缓道:“我以为你已经离开了这座城市。”
“我是真的离开了,但是我会时常回到这里看看。”熙说,一股冷风将他的衣褶吹起,猎猎作响。
“一起去看看么?”凯风问。
“不用了,我只是希望你能帮我捎带一点东西。”
“什么?”
“这个。”熙把一只精致的盒子递给他。
凯风掂量在手里,有点沉。打开一看,是一只铜质的八音盒,他尝试着拧上了发条,八音盒便徐徐响起清脆而轻灵的声音。
“挺好听。”凯风说。
“拜托了。”
翌日上午,空气还是很潮湿,道路两边还悬着夜里蒸馏的露珠。
鳞次栉比的建筑笼罩在一层阴寒的雾霭里。
凯风把车停在路边,他从车后箱里拿出一大袋东西朝前走去,前方是区中心405神经病院。
登记好了探望据条,他顺着拐弯口的平面地图找到了那间房子。不是很远,房子附近很多人穿着蓝白的衣服在出出入入,一些护士在推着轮椅,轮椅上都是一些表情稀奇古怪的面孔。草棚上那些出来透风的患者表情奇形怪状,言行荒诞,但是并没有多少个衣冠不整的人,偶尔一个情绪激动的人在趾高气扬的自言自语,手舞足蹈,旁若无人。
他从这些思维有障碍的人群中间穿过,突然有一个人冲到他面前,企图抢夺他手中袋子,他已经慌忙护住了袋子,没想到,自己的手背被对方的指甲刮中,划出一道血痕。
“47号,不许胡来!”一个男医生和两个护士及时赶到,他们很快制服了这个行迹唐突的患者,然后对凯风不住地道歉,“先生,对不起,你受惊了。”
凯风看了看自己的手背,指甲痕并不是很深,他摆摆手,表示对这个患者的无知与鲁莽表示原谅,并且从口袋里拿出一瓶罐头,然后递给那个患者。
“这里的患者是不能随便接受外人的东西的。”男医生刚说完。旁边就有一个奔跑过来的人从凯风的手中夺过了罐头,然后反方向跑去。
“4596号,我罚你背规章五十遍!”男医生愤愤地又朝那患者追去。
凯风微笑地摇了摇头。
沿着走廊朝里拐了两个弯,找到那间号房间,里面一个女护士正从里面开门走出来。
凯风忙拦住她:“哎,护士,里面的那名患者最近情况怎么样?”
女护士带着口罩,她看了一眼凯风,把手中的记录册子抱在胸口:“你是她的什么人?”
凯风略顿滞了一下,说道:“我是她的家属。”
女护士说:“这几天她的情绪比较稳定,你们家属千万别跟她说一些刺激的话,免得治疗的效果前功尽弃了。”
凯风对她点点头:“知道了,谢谢你的照顾。”
他目送女护士远去,然后才推开了那间房门。
里面环境倒是整洁,窗口有足够的光线照射到房间的床铺上,里面只有一个是用铁皮钻焊在墙壁上的柜子,然后一张有棉被和枕头的床铺,仅此而已。这样简陋的设备只是为患者着想,精神病院的人员必须保证患者的人身安全。
一个垂头丧气的女人坐在床铺的角落,她抱着双膝,背后靠在墙角里。
“希璟。”凯风对她说道。
希璟垂着脑袋的脸没有抬起来,她好像不为眼前的来人所动。
凯风见到她毫无反应,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把手中的袋子放到墙壁边上的柜子上:“最近还好么?”
凯风已经有三十多天没来看她了。他看到希璟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便道:“这些都是买给你的营养品,你好好补身子。”
希璟跟一具石碑一样冷冷地蹲着,能看到的只有她蓬松垂散下来的头发了。
“哎,我知道把你送到这里来很委屈你,但是我是逼不得已,你的状况无法进行正常人的生活,你必须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日。”凯风叹着气说。
……
自己整整自言自语说了五分钟话,希璟竟然一直是一声不吭地蹲坐在那里,凯风不得心生疑惑,他缓缓靠近希璟然后伸手摇晃了她一下,这么一动惮,希璟的脖子像是没了颈椎一样松塌地垂到一边,而凯风一下子看到她乱蓬蓬的头发下一张结满血痂的脸。
凯风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他慌张地看着希璟面目全非的五官,亟亟朝外面喊:“护士,护士!”
一个耳垂上带着银白色碧玺的女护士出现在了窗口,她朝房间里面张望了一下,但是仅仅是看到希璟这幅摸样后,又离开了。
希璟这时终于有了点意识,她惺忪着虚浮的眼睛,瞥了窗外那远去的女护士一眼,口气怏怏地说:“都是我自己弄的……”
凯风一怔,心疼无比:“你这么能这么折磨自己?”
“我活不了多久了。”希璟说话声有气无力。
“你在乱说些什么?”
“真的……”希璟朝他昂起头来,“到处都是同一个人在围着我转……”
“难道你还不明白吗?这些都是你臆想出来的!”
“不是,不是的!他们真的存在!”希璟突然伸出两手来抓着凯风的衣褶,凯风突然看到她两边手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针孔,黑红黑红的,斑斑点点。
“希璟,你的手……”凯风看得心酸,希璟病情发作的时候,肯定被那些医护人员固定在床上,然后强行打镇定剂,或注射各种血压针,肾上腺素。
“我迟早要脱离这个地方。”希璟用力地瞪着大眼朝外面看去,在视线尽头,一堵高高的围墙和铁栅栏坚固耸立。
“你会慢慢好起来的。”凯风从怀里拿出一个八音盒,递给希璟,“这是熙送给你的……”
凯风还没说完,希璟一眼看到这个铜质的八音盒,顿时慌作一团,她惊慌失措地尖叫着,把凯风手中的八音盒拍掉到地上:“那,那个东西,那东西……”
“怎么了?”凯风惊愕的问。(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