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桐幽昙
现在樊桐峰正是众人目光的焦点之一, 寻幽昙花之事,苏长宁也只能压后再虑。
一月时间, 在巩固如今灵肉合一的完满境界与处理倾宫峰庶务中很快过去,等道童来请时, 苏长宁才发觉已是那些想要成为新任峰主的真人们通过无念道的日子了。
一路到了紫霄山东麓,只见在一扇雕琢精美的白玉大门前,已放好了数排莲座、小几。苏长宁来得尚早,其余诸峰真人都还未到,于是便先行在道童引下在靠后一排坐下。
但见那白玉大门此时仍是紧闭,看似无甚出奇,却隐有玄奥之气环绕, 视线所及时并看不出什么, 等稍稍转过,又可见其上微光流转,正是有极高阶禁制之征。
又等了一会,参与试炼的真人、弟子陆续到了, 其余三峰主事都到齐后, 古掌门便确定起了要经过无念道的人选。
能够有资格坐上峰主之位的,共有七名金丹真人,其中只有二人出身世家。
先前紫霄借着闵家一事弹压世家,此时已可见后效。
而七人之中,则有三人令自己的弟子代为参加试炼。
其中袁真人苏长宁也是有所耳闻的,当年他结丹无暇他顾之时在外历练的道侣被仇家寻上惨死,至今大仇未报, 心中只怕积郁甚深,要过无念道这种拷问心境之路的确有点有去无回的意思,是以便找了座下大弟子代为参加。而万真人,则是恰巧数月前与人斗法伤了根基,可峰主之位,不是说有就能有的,于是便也命弟子相代以图一搏。有趣的是剩下的那位邢真人,自身并无有什么不虞,却仍是让弟子参加试炼,参加的弟子还不是旁人,正是君宛烟。
也不知她是如何让邢真人点头的。
君宛烟此人,其实倒也有些意思。苏长宁漫不经心地想道,可视线在越众而出,与其余六人并立的君宛烟身上稍作停留时,却在下一刻凝住。
自从修习了寂灭宗那紫玉简上功法之后,苏长宁便对修者灵肉之别十分敏感,未料此时她看君宛烟身上,除却她自身灵魄外,竟还有一道灰影伏在她脊背之上,虽隐隐绰绰地并看不清,但显然并不是她本人!
一体双魂?不,不像。那道灰影显然受制于君宛烟的灵魄,故而才看起来并不清晰。也与江巧巧那种因夺舍而起的灵肉不合并不相同,那还有何种可能?
苏长宁一时间陷入了沉思之中。
那边,等古掌门确认进入无念道人选无误后,便道:“各位师叔、师弟妹,无念道为当年开派祖师所留,已有千年未曾开启,即便师祖也不知内中是如何之景,据说处处皆是拷问内心之机,还请多加小心。”
等诸人各自应过,古掌门才祭出一件斗状法器,施展开来时毫光万丈,所到之处,那禁制便尽告烟消。
即是说,此时对樊桐最为关注之人,不是在东麓,便是在无念道中了。
思及至此,苏长宁放下了君宛烟之事,又稍坐了些时候,便只说峰内有事,离开了东麓。
她如今修为不比从前,易形术施展起来更为精妙,片刻之后,就幻化成了一名容貌寻常的中年女修模样,连周身气机都是一改。
等到了樊桐山门前,又藉由寂灭诀隐去身形,故而等她来到樊桐峰后峰时,并无一人知晓有这个中年女修的进入。
樊桐峰苏长宁来的次数不多,依着君凝雪印在玉简中的景色寻去,又费了些功夫,才找到一处洞府前。
“果然是此处。”苏长宁暗道。
从前与叶回闲话时,也听他提起过,君宛烟洞府在一处巨大黑岩之上,看来就是眼前这里了。
而玉简中所留下的景象,也正是她的洞府之前。
事到如今,幽昙花出现在君宛烟的洞府之外,她倒是无甚意外了。
思及君宛烟身上还有另一道灵魄的古怪,苏长宁并不打算在她的洞府周遭多留,而是直向一处枯草从中行去。
幽昙花除却对生长之处的要求极为苛刻外,若要取之炼器,保存手段也需非常。
好在苏长宁此次前来早已准备妥当,在草丛中看定那并不起眼的花苞后,便从储物囊中取出一只素面小玉盒。
这玉盒外表看起来寻常,两侧却有她亲手镂刻下的禁制图纹,可保幽昙花即便在被摘下之后,也能不失灵气。
等将玉盒打开在一边备好,苏长宁才轻巧地上前,俯下身细看那朵幽昙花苞。
谁知一看之下,却是更为意外不已。
这不仅是货真价实的幽昙花,而且是一朵千年以上的焚天幽昙花!
这样一朵焚天幽昙花,自然不是南华界紫霄山脉樊桐峰中能生长而出的,而会出现在此的原因,多半还要着落在身后洞府的那位主人身上。
好在幽昙花就算尚未盛放,用来炼器的效果也是相同,所以苏长宁不再迟疑,小心翼翼地伸出二指捏上花茎,轻轻一折一带,便将那朵幽昙花摘了下来。
此时,正在无念道中行进的君宛烟识海中,突地响起一道苍老语声:“小女娃,大事不好,有人触动禁制!”
可无论他如何呼唤,如今正扭曲了脸色,陷入天人交战之间的君宛烟却都是恍若未闻。
将幽昙花装入玉盒之中,苏长宁看了看四下,并未发现其他异状之后,便重新捏起寂灭无相诀,融入了自然之中。
在回到紫霄东麓莲座之中时,方才道童呈上的那杯灵茶犹温。
坐在苏长宁身侧的正是司元嘉,今日鸿逢真人另有事,便由他代替旋室峰而来。
此时见苏长宁回转,司元嘉便笑道:“苏师妹,你甫一接手一峰之务,想必千头万绪,十分繁杂,可还习惯?”
苏长宁一笑,“正是错漏频仍,才不得不回转此趟。”
司元嘉正想说什么,却被一个前来递送传讯玉简的道童打断,待他阅过玉简中内容后,清俊的脸上顿时写满无奈。
“司师兄?”苏长宁向来不是对旁人私隐有探究之心的人,不过司元嘉脸上神色着实有些夸张过了头,多少有点做给她看的意思,于是便问了出口。
“苏师妹……”见她提起话头,司元嘉脸上难色稍敛,顿了顿才又续道,“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师妹可否一听。”
看来他要说的,多半与那玉简中内容有关了。
苏长宁点点头:“师兄请讲。”
“苏师妹。虽说对美好之物心存爱慕之心无非人之常情,但我……”要说的事似乎极难开口,司元嘉停了停才说道。
听他这一句开头扯得实在太远,苏长宁轻咳一声,才道:“师兄不妨直说。”
“不知,苏师妹可否……”司元嘉移开与苏长宁相视的视线,才续道,“可否与我双修。”
幸好苏长宁才咽下一口灵茶,否则难免失仪。她知自家此世容貌实在非常,或许确实有许多人心中暗存爱慕,但是却从未想到,会有人当她的面如此直截地说出,而且那个人还是未曾有多少深交,仅有数面之缘的司元嘉。
“司师兄,这……”
没等苏长宁将婉拒的话说出口,那边司元嘉已是急急补充道:“苏师妹莫要误会,我并无唐突之意。只是近日来被一些琐事缠身,想请苏师妹佯为与我……以绝他人之念。”他这句说得倒是又快又急,虽不复平日里的淡然温和、辩才无碍,好在总算是让苏长宁有些明白了他的用意。
原来司元嘉并非坦诚心迹,而是要让她与他演一场戏……
“司师兄,恕我直言,若是想要那人绝去念头,对她据实相告便可,如此做作,反倒不美。”
闻言司元嘉脸上烦恼之色又深几分,只道:“若是那样有用,我今日也不必厚颜相求师妹了。”
苏长宁一时之间也有些无语,片刻后才道:“那烦请师兄说一说事情始末。”
司元嘉又是一叹,方才开口说道:“五年前,我出派游历,路经天罗城,正巧见到一名少女被合欢宗修士欺凌,便出手将她救了下来。那少女身有三灵根天资,只是年纪大了些,于是我便将她带回外门……可自此之后,她便不断纠缠于我……”
能让鸿逢真人得意弟子如此头疼的人物,苏长宁本是猜测不到,可听司元嘉话里“天罗城”、“合欢宗”数字,又想起一人,便问道:“那少女……可是姓君?”
司元嘉看着她的眼神中讶异微露,才道:“苏师妹也识得她?”
没想到君凝雪是被司元嘉带回派中的,更想不到看起来纤细柔弱的少女,却将司元嘉这个筑基修者弄得毫无办法。
君姓女修,看来各自都有特异之处。
苏长宁摇摇头,她也是数次被君宛烟无端纠缠而上,看着此时的司元嘉颇有点心有戚戚的意思,她也不是食古不化之人,结下鸿逢真人这一宗的善缘更是大有好处,于是便道:“若能对师兄有所助益,长宁之幸。”
司元嘉未料她如此干脆,准备好的苦劝之辞此时只有又都咽了回去,只道:“当真多谢师妹!”
看他神色间如此郑重,苏长宁不由莞尔,君凝雪到底多大的能耐,才会让司元嘉对她如此畏如蛇蝎,也是有趣。